第21章
- 一望塵途
- 普羅旺斯張
- 7744字
- 2021-02-03 16:20:00
“芹姐!姐!救救我……救救我!啊……”手中抓著細弱的藤條,下面是深淵,周毅不知道怎么到了如此的地方。他恐懼地望著周芹,周芹是一臉的著急。天氣似乎很陰暗,周圍也沒有任何人,只有像是風的東西在大聲喊叫,進而蓋過了周芹的話音。周毅只看到她的嘴在動彈,是在吃東西嗎?是的,她在啃草繩。
周毅還是手抓藤條,嘴喊救命,但突然一個閃電過后,周芹不見了,藤條也果斷地斷了。“啊!”……
周毅驚醒了,他坐了起來,木床也跟著“咯吱吱”地響了幾聲,但很快,工棚里就只剩下了人們睡覺的聲音。
月光透過墻上的破窗戶流了進來,灑到屋內,幽幽的,像是鋪了一層銀色的薄紗。
周毅的心還在劇烈跳動,頭上也冒著汗珠。雖然他夢了噩夢,但在夢中他有幸見到了他的芹姐。他知道,現在他的芹姐已經畢業。他也回想起了一年前,當他的芹姐走的時候,對他說過的話。他想念姐姐,但不知為什么,他卻并不想知道她如今的工作,也不想與她取得聯系。他猜想,姐姐的處境肯定要比他好,他也覺得當民工挺累,也想找個輕松的工作。但他舍不得現在一起生活的這些人,特別是他的陳文歆,況且他也真的不知道周芹此時在哪。
他看了看手表,快到凌晨兩點了。他正要躺下去繼續睡覺,然而,不知藏在哪里的某個東西讓他突然的注意了一下今天的日期:月光下,木柱子上釘著的日歷,隱隱約約是個暗色的“19”。他一想:八月,對八月十九號,十九號,那,現在應該就是二十號了吧。
“二十號!什么!”他又坐了起來,床照例“咯吱吱”叫了兩聲,但他卻只聽見他自己輕弱的驚呼。因為,他想起了這是個什么日期。去年的現在,就是現在,他的父親離開了人世。
他的頭腦清醒了,心情感傷了,接著,眼睛也滾出了淚水,這是沒人看得見的淚水,只有他能感覺到。
一年了,父親離開他們一年了,永遠的離開。母親,母親呢,好了嗎?對這,他有著無比真誠的希望。
淚水中,他又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見到母親了,拿著他自己所掙的錢回家看母親,看自己那熟悉的家,因為他們很快就可以做完工,就可以領到工錢。他很激動,激動地眼淚也越流越多。他胡亂擦了擦眼睛,便緩慢地躺下了。他想著父親,想著母親,想著姐姐,一會兒,又想到了他自己和陳文歆……
第二天,他的活干得很賣力,因為他想用自己的勤勞來記念父親,用實際的行動讓父親看看,他的兒子已經長大,愿父親在遙遠的地方可以安心。
一天之中,他都保持著一種虔誠的態度,他不停地在心里默默發誓:一定要腳踏實地地走自己的人生道路。
一天下來,他表現的真像一個成熟的孩子:除了干活的勤勞外,他所說的話也使人感到了某種將要成大器的預兆,其實,他一天的話也沒說多少。不過,民工們大都不怎么關注除自己以外的人,所以,只有周家慶和高桓發現了他有些異常,而他兩也是很懂事的不過問什么。
今天的周毅,沒感到怎么費力便又到了他那十分期盼的時間,但從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并不像每天那么興奮,這不是他不高興,而是在他一天的虔誠中,他感覺到在一定程度上已不能再對陳文歆隱瞞什么了,他有必要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她。
熟悉的仿佛親人,那棵陪伴他們半年以來的楊樹依然穩穩地在原地站著,依然一動不動地作著愛情的見證人。由于沒有人力的修剪,它已枝繁葉茂、郁郁蔥蔥了,它像一個巨大的雨傘,默默無聞地為這塊生養它的地方奉獻著生命。
周毅牽著陳文歆的手,在路邊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下來。他們看著漸漸被云層與遠山吞沒的太陽,感受著夏日黃昏逐漸降下來的氣溫,聽著乘涼人們毫無掩飾的說笑。在這樣的環境中,周毅的臉越來越凝重了。
“歆,我想對你說件事,其實這事我也該告訴你了……”周毅覺得時機已經成熟,他看了陳文歆一眼,然后,繼續說:“不知道我說了以后,你會怎樣,但我還是要說。”
“你說吧。”陳文歆在心里猜測著周毅將要說的話,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竟然有點羞澀的低下了頭。然而,周毅要告訴他的事,她做夢都不會想得到。
“歆,我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并且,我媽,她,她也有病。”周毅說道,他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前方。
“啊!”陳文歆很驚訝,但她驚訝的不是周毅所說話的內容,卻驚訝于沒有聽到她所猜想的一些話。
“哦……”陳文歆不知道說該什么話,她只感到周毅的手在微微抖動。
“去年,也就是這個時候,我還是一名重點高中的學生……”周毅此時的記憶出奇的好,雖然周圍十分嘈雜,雖然四周也已被黑暗包圍,但他的思緒就像是在明燈的指引下一直向前,在他靜靜的大腦所創造的空間一直向前。
時間在人們的忙碌中似乎要顯得更加匆忙。有時,當人在回想到重要的事時,時間才會突然被記起,但時間卻永遠不會在乎是誰在注意它,所以說,時間無情,時間不會倒退。
周毅的講述絲絲動人,陳文歆已被悲情的往事牽動了心底柔弱的部分,她為周家的不幸而落了淚,但身邊的周毅卻是一副剛毅的表情,他沒有流淚,他還只是望著前方,仿佛他所瞻望地方存在著他的追求或是希望。
“能夠認識你,我覺得這是老天對我最大的眷顧,看來我還沒有被完全拋棄,雖然,這一年來我的命運很是糟糕,但有了你,我就會感到十分欣慰。”周毅緊緊握住了陳文歆的手,同時臉也從直視的前方轉向了陳文歆的位置,他看到了她那亮晶晶、水靈靈的眼睛。
“嘿嘿。”陳文歆笑了,因為他也從周毅最后的話中得到了欣慰,她很想說:毅,這才是我最想聽到的話啊!”但她沒說,只是含情脈脈地迎著周毅的目光,輕輕地說了句:“我知道。”
“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是一輩子當民工嗎?”陳文歆問道,她現在的心情很好。
“當然不會,我想,等工地結了工資,我就回家,拿我掙的錢為我媽治病。”周毅說。
“那你還來城里嗎?”陳文歆睜大眼睛又問。
“肯定回來了,就算不為什么,也得因為你而回來,呵呵。不過,現在找個活并不容易,呃,如果實在找不到什么好活,我就跟著你一起干,靠你給我介紹介紹,呵呵。”周毅的手搭到了陳文歆的肩上,他微笑著。
“好啊,那樣的話,咱們就可以每時每刻都在一起了,哈哈!”陳文歆很開心,說話也像小孩子似的十分可愛。
“對,咱們每時每刻都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嗯,永遠不分開。”
……
他們閑聊著,此刻,他們又覺得他們是最幸福的人了。但,時間還沒有過去多久,他們便在現實的要求下暫時儲存起了他們的浪漫。
周毅的生活太簡單了,每天就是工地、工棚、楊樹旁這么“無聊”的三點一線,而這,似乎還比不上學校的教室、操場、宿舍的點線關系有意思。好在,周毅還有一個“楊樹旁”,不像有些個民工,只能在工地和工棚之間來回磨鞋底,他們既沒有周毅那樣的艷遇,也不會像那些舍得花錢的民工那樣,隔段時間就去找找“野花”開開葷。所以,他們就只能在下班時吸著嗆味的煙,想些沒邊沒沿的事。這樣一想,周毅對自己目前的處境還算滿意。
杜有志看著面前的樓房笑了,“乖乖的,真是很漂亮啊,呵呵。”他對自己說,臉上洋溢著他的自豪。因為,這是他手下的民工干的,他手下的民工在他的指揮下干的。
“簡直同圖紙上的一模一樣,等徹底建成時,乖乖,那就更好看了。哈哈!”杜有志又對自己說,“這可是從頭到尾都是在我的手下建起來的,雖說占地不算太大,可全是我們的功勞。”
杜有志扇動著破扇子又開始了他的巡邏,但,當他邁開方步剛走了幾步時,一個難解的問題跑出來折磨他了,并且帶給了他渾身的不踏實。
“媽的,這活馬上就干完了,馮建業那個鱉孫可千萬別又玩什么花招啊。”杜有志心想,但就這么一想,他剛才那自豪與自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熱的讓人難受的天氣里,民工們還都在“熱情”地忙碌著,即使有些人是在樓房里面工作,但他們的衣服上也都圍著一圈深深的汗漬。幾個人好像不喜歡這汗漬,便把衣服脫下,但這些狡猾的東西就又跑到了他們的褲子上。這么一來,不喜歡也沒辦法了,他們總不能也把褲子給脫了,雖然,這是在男人的世界里,但誰都保不住會有哪個女人闖入,況且這時的天還沒有黑,而且很亮。
杜有志看著這些匆忙的身影,心里沉重了。但好在去年年底的工資以及今年麥收民工的工錢已經結算清楚,所以,他還沒有感到任何有關絕望的事。不過,他仍然習慣性地蹲下了那站得并不太直的身體。他從上衣口袋摸出了煙,點著,心不在焉的猛吸了一口,結果幾個更猛的咳嗽,讓他忘記了朝民工們喊叫。他“痛苦”地流出幾滴眼淚,吐了幾口痰后,竟然怔怔的不知道下一步該去干啥。
經過幾分鐘的思考與回想,杜有志還是沒能想到,他應該朝民工們喊上幾句話。后來,他的腿站起來了,腰還沒有完全站直,他把兩手背在腰上,搖了搖頭,慢慢地走了,而把工程又交給了各位組長。
杜有志離開了工地,可不知道為什么,陽光照耀下,民工們的節奏明顯慢下來了……
十幾天過后,工程終于竣工了。時間也來到了九月份,這樣,今年最最炎熱的日子也就過去了。樓房的建造者,民工,在自己所創造的東西面前,他們只憨厚地抬著頭從上到下看了一眼,便帶著一絲微細的微笑離開了。
這時候,他們沒有什么話說,當然也沒有說什么話的權力,其實,唉……就算讓他們去說些什么話,他們也真的不想去說什么話,因為,這個漂亮、還算宏偉的建筑已經不是他們可以繼續呆著的地方了。
破爛簡陋骯臟的工棚,似乎也將要與住了它一年多的人們說“拜拜”了,不知道它有沒有一種戀戀不舍的情懷。但從民工們那已經開始收拾東西的身影與復雜的表情中,暫時還看不到那種仿佛“窮家難舍”的心態,也許是繁忙的他們顧不上抒發感情,或者他們壓根就沒把這里當作家吧。
周毅看著其他人收拾著那些暫且不用的東西,準備著拿到工錢后再去找其他的活,而他卻沒有什么動作。一旁的周家慶對他說:“毅哥,下一步,咱們準備去哪啊?”
“我打算拿了工錢后,先回家,給我媽治病,嗯……估計以后還會來這塊地方。”周毅枕著雙手,看著棚頂回答。
“哦,這樣啊,你說咱們這次的工錢好要嗎?”周家慶又問道。
“孩子,別想得太容易了,現在的社會,就數咱們的工錢難要了。”高滿田說,這段時間,他也并沒有收拾什么,只是抽著煙注視著什么發呆。
“是啊,不是容易的,這不是,杜老頭好像也忙活好幾天了吧,還沒跟咱們說什么,唉。”王進明也說道。
“錢暫且沒有,活兒也不容易找,呵,家慶,周毅,我說,咱們先出去玩玩吧,憋在這里面也沒什么意思。”高桓好像已收拾好了該收拾的東西。
“就是,呵呵,毅哥,咱們出去吧,這里真的沒球意思。”周家慶竟然破天荒的想去玩了。
周毅頓時來了精神,他馬上站了起來,笑著說:“好,那咱們走吧,呵呵。”
但是,當他們正要出去時,卻看見杜有志像幽魂一樣突然地站到了門口,說:“都先別出去,聽我說幾句話啊。”
杜有志出現了,所有的民工都停下了手里的事,一雙雙眼睛朝他投來了索取的光芒,僅僅幾分鐘,工棚便為他提供出了一個“開會”的氛圍。
杜有志坐到了床沿上,腦袋向著木頭柱子,作著領導的樣子,“目中無人”地說:“大伙聽我說啊,看來,咱們的工錢又他媽不能及時發了,我已經找了馮建業好幾天了,可那鱉孫也真他媽會裝孫子,每次都說上面還沒撥下來款,讓咱們先等等,又說等驗收停當自然就有了。呵,這話倒是也有理哈,那好,那咱們就再等等,誰他媽也別給我作出格的事。所以,這幾天,想休息的休息,想找活的我也不管,啊,就這吧。”他的會開完了,沒等其他參會的人說任何話,他便又火燒屁股似的急忙出去了,沒人知道他要去哪。
果然,工錢在人們的預料中又習慣地進入了被等待的狀態,民工也習慣了這種等待,但他們還是會吵吵幾句。
“奶奶的,還得再等。”
“媽的,老板們心就是黑。”
“唉,先出去找點零工吧,總不能閑著啊。”
“娘的……”
……
短時間的等待,人們還可以耐得住。有的人悠閑躺下了,有的人換了衣服悠然出去了。他們可能還沒來得及想象這次將會如何討薪。
“嘻嘻,咱們去滑旱冰吧,好不好?”陳文歆對三個男孩提議道,看起來她十分高興。
“好啊,玩就玩,嘿嘿。”周毅也很高興,表示同意。
太陽斜斜地掛在天上,懶洋洋的已沒有了它兩個月來的霸氣。在它的目光中,四個年輕人說說笑笑,共同行走在都市的繁華之外。雖然命運對他們似乎不太公平,但他們不怨天,不尤人,踏踏實實地走著屬于他們的塵世之途。
也許,某一天,當他們勞累后休息的時候,他們會羨慕那些課堂上學習的同齡人,他們也會為自己設想一種完全不同的生活。但當工作的信號出現了,他們只得讓虛無的夢去消失,讓現實的世界來擁抱自己。
“先生,洗頭還是理發?”理發店的老板娘正在招攬生意。
周毅他們已經走到了那個小小的理發店。
“哈哈,老板,你們這里能洗哪個頭啊?上面的還是下面的?哈哈。”
“哈哈哈!”有幾個過路的閑人在和老板娘調笑。
“去、去、去!大白天的,說些什么話!”老板娘笑著回應。
周毅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不由得朝里面看了看,只見媚兒也正在看著外面。一不小心,他兩的眼光便觸在了一起,外面的周毅笑了,里面的媚兒卻沒笑。不過,老板娘看到了周毅。
“小伙子,我們媚兒的手藝不錯吧,看看,小伙現在看上去還很精神。孩子們,有空過來坐啊。”老板娘已認識了周毅。
“呵呵,好的。”周毅他們已經把理發店放到了身后。但他們沒注意到,玻璃后面的媚兒還在歪著頭,傻傻地看著他們,目送著他們。
露天的旱冰場上,幾十個年輕人的生命像跳舞似的跟著節奏快速滑動著他們的青春。這時的天還不算太黑,但場子周圍以及上方的燈光早已來湊熱鬧了。陳文歆拉著周毅,周家慶和高桓在后面跟著,一步步穿過外圍的人群,來到了場子邊上的鐵圍欄旁邊。陳文歆正要給四個人租用旱冰鞋,高桓卻有點害羞地說:“文歆,別給我要了,你們去吧,我看著他們我就暈,嘿嘿。”
不料,他的話把周家慶也連累了,“呵呵,我也不會。你兩去吧,我們看著。”
“唉,真沒勁兒你兩,走,咱們去。”陳文歆朝兩人撅了撅嘴,便和周毅一同進去了。
高中一年多的時間,課本知識沒學多少,五花八門的玩樂學得倒不少。穿上滑鞋,周毅的精神就來了:前滑、倒滑、慢滑、速滑,樣樣拿手,他的“全能”馬上便把陳文歆對比的只會坐下去休息了。強勁沙啞的音樂中,他盡情地表演,陳文歆盡情地觀賞,時間在腳下的滑輪里慢慢流逝……
當燈光的力量成為年輕人歡樂世界的主角時,周毅滑的累了,陳文歆也看得困了。而旁邊的臺球桌上,尋找到樂趣的周家慶和高桓,此刻仿佛也意猶殆盡了。
不約而同的,他們都想到了離開,離開這個可以給予他們歡樂的地方。但就在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陳文歆不可思議地看到了一幕比較刺激的小場面:一個人,鬼鬼祟祟的,慢慢將自己的手伸向了前面行人的褲兜里。
“啊!你在干什么?”陳文歆仗著身后有三個男的,斷然喊出了聲。
在這個突然出現的正義之聲下,那只仿佛想取暖,卻插錯了地方的手便迅猛地變成了垂直的狀態。然而手的指揮者并沒像小偷那樣驚慌失措地逃跑,他竟然故作鎮定地扭回了頭,臉上的表情還有些嚇人,就像是條護食狗似的,想看看到底是哪個“混蛋”將他口邊的食奪走的,而且他也已表現出了狗咬人的面容,因為,他明確地聽出了,嚇唬他的人是個女孩。單槍匹馬的小偷瞪著陳文歆,三個壯實的年輕后生看著他,四周的人沒有反應,那個差點被偷的人也早已走遠。
三人目光的匯集真的超過了一個眼神所產生的效果,那是因為,小偷的眼睛漸漸轉向了女孩后面。
“啊!原來是你們人多。”小偷兇惡的眼睛失去了本性,瞬間變得柔和起來。
“對不起,幾位,真的對不起,嘿嘿。”小偷跑了,帶著釋放著邪氣的身子,一頭躲進了擁擠著的人群。
“這家伙也太他球的大膽了,這么多人也敢偷東西,幸好被咱們的文歆發現了,哈哈。”周家慶說,眼睛在四處巡視,似乎他也想發現幾個這樣的情景。
“哎呀!嚇我一跳,要是你們不在,我估計就被他打了,嘿嘿。”陳文歆嘴說害怕,話里卻包含著笑。
“他敢,讓他動你一下試試,看我剝不了他的皮。”周毅說,很像個男子漢的樣子。
“嗯,今天幸虧就他一個人,咱們敢管,要是人家有一伙,那說實話,咱們可不敢管,這事也必須看情況。呃,出門在外的,盡量少惹事。”高桓若有所思地說,又把他的生活閱歷分享給了好朋友。
“哈哈!就你膽小。”
“就是,怕他干啥。呵呵。”
“唉,還別不信,我就曾經見義勇為時,被打了。”
“哈哈!你活該。”
……
多么快樂多么純真的談笑。他們外出的娛樂就這樣結束了,沿著來時的小路,他們又將返回,等待他們的依然是無奈的勞作。因為,當他們早早的從學校出來時,“大人”這個詞便加在了他們的身上,而大人是缺少娛樂與休息的。
第二天一大早,滿工棚的幾十個工友便都出去找活了。他們閑不起,對他們來說,閑著就意味沒飯吃,不僅自己沒有,全家人也跟著不會有。
周毅、周家慶跟隨高桓父子一起,來到了橋頭的零散工聚集地。小小的一塊木牌代表著一個或者幾個人,他們像等待出售的貨物一樣,木然地席地而坐,坐等雇主的到來。他們睜大了眼睛,靜靜地看著,靜靜地等著,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到來。
“需要一個力氣大的幫忙搬搬東西,二十塊,誰去?”一個騎摩托車的三十多歲的漢子嚷嚷著。
七、八個人“嗡”的包圍了雇主。
“多少錢啊?東西多嗎?”有人問,似乎是真的沒聽見剛才雇主的話。
“二十,東西不多。要走就走,別廢話,要力氣大的,年輕的。”雇主又強調了幾點。
“錢太少,誰知道要搬的是什么東西,去了就把我們騙了。”有經驗的民工說。
“誰去啊?沒人嗎?”雇主著急了。
“哥們,讓他跟你去吧!周毅,這個活你先去干,有總比沒有強,去吧。”高滿田把這個活先讓給了周毅,盡管沒多少人愿意去干,不過,他也知道,最后肯定是會有人跟著走的,倒不如先讓自己的人去攬,所以他讓給了周毅。
周毅走了,他們還得繼續等,好不容易又等來一個機會,卻只被幾個反應靈敏的人搶先了,而剩下的人還得與自己的耐心比賽。
行人都高傲地從他們面前走過,好像他們都只是空氣,竟連瞟都不瞟一眼。更有甚者,仿佛覺得他們會傳播什么晦氣,當走到他們跟前時,那步伐變得比參加百米比賽都快。不過,在民工們覺得太被人瞧不起時,一個女人朝他們看了一眼,但這僅僅的一瞥,可能要使她好幾天不敢出門了,只見她在高根鞋的欺負下,著急的扭扭歪歪,像是還沒訓練好基本功就著急著想好好表現自己所學的“貓步”似的。然而,她腳后的哈巴狗卻值得夸獎,它十分大膽地對民工們看了一眼又一眼。
終于,又有一輛藍色農用車開來了。
“只要年輕人啊!石場的工作,快點,去了先發……”車斗上的人喊著話,話音卻被爭先恐后擁擠的聲音蓋住了,十幾個人像災荒時節看到糧食一樣,拼了命的向前沖著。
“唉,只要年輕的,你兩,下去,下去……”
周家慶不知怎么的被推上了車斗,混亂中他的頭感覺有點暈,但他還是以最快的靈敏度,去拽高桓伸上來的手。
“好了,夠了,你別上來了,他媽的,還擠,下去。”原先車斗上的人沖著高桓喊到,并且一只腳也忙著踢到了高桓的胸脯上,高桓被迫丟開周家慶的手,向后跌入了父親高滿田的懷里。
“日你姥姥,踢什么踢。”高桓向那人咆哮,但那人不知道是不敢回罵還是素質太高,竟然在車的“突突”聲中扭著頭被車拉走了,同時被拉走的還有周家慶和幾個小民工。
周家慶也找到活了,但高家父子還得繼續等待……
繁忙包裹下的奔波;
只為激起一絲生存的脈搏;
長久無奈地定奪;
是在期盼著點燃生命之火;
但風雨中前行之處的落寞;
卻注定是所有幻滅后的凋落。
世上的一切事情,在它們的發展中都會有某些特殊的信號,總會預示著什么的到來。聰明的人每時每刻都在注意這些信號,進而可能會預感出些東西;但是,當然還有些個只會得過且過的人,是不是真的可以說他們傻呢?也許可以吧。因為當聰明人預想的災難到來時,手足無措的他們便成了犧牲的東西,是東西,而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