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仲永駕馬走到一座府邸前，府上牌匾刻著“江城知府”四個大字。

顏仲永對秦淮關回以顏笑，然后正視府門，高聲道：“程胖子！”

不久，就有位起碼兩百斤的大胖墩打開府門，喜上眉梢，屁顛屁顛跑到馬前，殷勤道：“顏哥！回來也不跟弟弟說一聲，弟弟肯定在長江岸堤侯著您”

顏仲永哭笑不得：“噫，先別說這些，我有幾位朋友想去歌舞坊，那種地方你熟，你來帶路。”

胖子身穿柳黃衣服，與他家門前細柳相得益彰，他朝著絳紫長衫少年望去，噤若寒蟬道：“這么小就去那種地方？”

“你八歲就敢偷看河邊姐姐們洗澡，是誰背你回來的你忘了？”顏仲永挑眉道。

柳黃衣胖子撓撓后腦勺，虛心道：“沒忘沒忘，我……我生來那啥嘛，對吧？顏哥。”

那少年瞇著眼睛看著二人，好奇道：“你為何對顏仲永這么客氣啊？”

胖子一聽，雙掌一拍，大義凜然道：“顏哥夠哥們兒！”

秦淮關追問道：“哦？”

那胖子對顏仲永問道：“哥我能說嗎？”

顏仲永揮揮手，和氣道：“算了算了，先帶我們去歌舞坊吧。”

胖子一聽，深思道：“不行啊哥，這看舞得晚上看才有意思，燈紅酒綠，笙歌燕舞，大白天看沒什么興致，人家樂坊也不愿意。”

顏仲永稍微皺眉，胖子連忙拍手，恍然大悟道：“要不先來咱府上吃點古董羹，我馬上請人將姑娘們叫過來？”

顏仲永回望少年，秦淮關撩起車簾子，向美人輕聲問道：“行嗎？”

鬼奵躲在另一半車簾后面，嘟囔道：“老大都不先問問我，偏心！”

王昭君摸摸鬼奵的小腦袋，輕輕點頭，正巧被眼尖的胖子瞧見，樂呵道：“哥，嫂子啊？”

顏仲永滿臉發紅，縱下馬，走到胖子身后。

秦淮關愣神一瞧，這是鬧哪出？

隨后公子哥邊踢胖子屁股邊羞愧道：“嫂！誰的嫂子！你自作多情！你雞零狗碎！你狼心狗肺！你火上澆油！你不自量力！”

“哎喲，哥，你這說的都是什么亂七八糟的。”胖子也沒覺得被顏哥踢屁股有多疼，卻是假意吃疼，抓住顏仲永的腿，示意別踢了。

顏仲永將腳收回來，火冒三丈，打開折扇，一邊搖扇，一邊正經道：“先給我朋友好吃好喝供足了，不然踢死你！”

秦淮關瞧著顏仲永完全不是昨日文質彬彬的樣子，暗思忖度：這便是沈慶文說的，人有千面，各有所現！？

江城知府庭院，擺放著寬敞的圓桌，侍衛們擊鐘列鼎，將牛羊肉放入鼎中，而五人則干瞪著鼎爐，迫不及待地等肉煮熟。

庭院有水壇蓮花，壽山石坐南，小亭坐北，酒席居中，鼎中沸水騰騰，曲水細流湯湯。

那血鴨譚的廚子站在桌外，恭敬道：“諸位，隨意各以汁供隨意沾食。”

王昭君將鹽、醬、椒料薄批細抹在肉片上，再含入口中，鼓起腮幫子向眾人問道：“是這么吃的吧。”

其余幾位人點點頭，一臉錯愕，這姐姐吃相太含蓄了，不過仍是很美。

在酒席一側的胖子滿臉春色，朝顏仲永拋個媚眼，說笑道：“哥，當真不收入囊中啊，江城什么美人弟弟沒見過啊？這姐姐的神韻在整座江城也挑不出第二個！”

顏仲永沒有回話，憂心忡忡。

秦淮關坐在顏仲永身旁，瞪眼道：“一上來就打我姐主意？你先自報家門！姓甚名誰！？”

胖子在椅子上捏動屁股，將臃腫的身體坐正，撫掌大笑道：“我叫程簡夫，顏哥哥的義弟！”

秦淮關夾起一塊羊肉，沾了沾，塞進嘴里，咽下后，對程簡夫橫眉冷對道：“義弟？怎么說？”

胖子見少年漫不經心，神情勃然變色，哪里顧得上吃東西，一拍桌子，起身走到秦淮關身旁，義憤填膺道：“我與我哥的繾綣情義豈是你這個小娃娃能懂的？”

顏仲永、鬼奵、王昭君相視一笑，這胖子還懂繾綣之意？

秦淮關也挑眉一笑，打趣道：“哦？說來聽聽。”

程簡夫的大屁股坐在圓桌一側，顫抖的手指著少年，追憶道：“我十歲那年酒勁上頭，追青樓姑娘的時候把燭燈打倒了，結果燒了一整座樓，這燒了也就燒了吧，偏偏還滅不了，整座街道到最后是火光沖天啊，我爹那時候正在應付欽差大臣，都談攏了要升官的事了，那大臣一看，你兒子鬧事了，非要說子不教父之過，會將此事陳情呈報上去，沒想到顏哥聽聞此事后，站出來說樓是他燒的，當時就把我給急壞了，顏哥連姑娘胸脯都不好意思直視的一個人，還會去歌樓？”

顏仲永搖搖頭，見胖子眼神凝重，只得一笑付之。

程簡夫自罰三杯，懊悔道：“我那時抽抽噎噎的，深怕我爹怪罪，也沒敢站出來承擔錯誤，結果把顏哥的名聲搞成現在這樣，是我對不住顏哥。”

秦淮關冷笑道：“你現在也大可以站出來承認樓是你自己燒的，為何不這樣做呢？”

眾人愕然，胖子一把按住秦淮關的肩膀，嚴肅道：“我看你是顏哥的朋友才一直對你客客氣氣的，但你要是敢對顏哥不敬！”

顏仲永怫然不悅，眉頭一皺：“行了！”

胖子埋頭低沉道：“我不會放過你，整座江城的駐軍也不會放過你。”

剎那間，玄衣女童怒摔碎碗碟，那破碎聲還未起，她已死死掐住胖子的手三里，疾言倨色道：“人各有死，或早或遲，你為何偏偏要選條近路？”

碗碟破碎聲幾乎與女童言語同時傳入眾人耳中。

程簡夫一臉癡呆，顏仲永放下碗筷，皺眉訓斥道：“都給我坐下！”

“若你們因為我而打殺起來，我會很慚愧，懂嗎？”

程簡夫回過頭望著顏哥，撓撓頭道：“哥……弟弟正幫你說話呢。”

顏仲永眸光冷清，低沉道：“你真想幫我，就把嘴巴閉上，乖乖吃肉。”

“哥……把嘴閉上還怎么吃肉。”

顏仲永抬頭瞪住程簡夫，胖子背脊一涼，打個寒顫，點頭道：“好！哥，我安安靜靜的。”

秦淮關摸摸鬼奵的腦袋，將她抱回身旁座位，輕聲道：“乖，這種事情以后我來解決就行了，你的修為還不如我，你老大我現在吃了二十二朵舍利花，可厲害了！”

鬼奵使勁點頭，喜笑顏開道：“嗯！老大最厲害了！”

王昭君始終漠視著這一切，仿佛無關緊要，至少與她無關。

顏仲永掃一眼座席，賠笑道：“都是我的錯，各位莫要傷了和氣，仲永自罰一杯，不勝酒力，還請莫要怪罪。”

程簡夫拉住顏仲永的手，誠懇地搖搖頭。

秦淮關舉起杯中酒，自罰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