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到秦府 妝論章
- 隔座送鉤春酒暖
- 舟小鳳
- 2564字
- 2019-04-20 23:08:28
響午已至,老天爺存心要給這座叫南宣城的庭院見見光,隨手就招來二月里的烈陽。溫煦也好,微風也罷,酸著腿的沈慶文無力管這些,只托著分不清汗水的濕熱袍子,踉踉蹌蹌跟兩位秦家大俠來到臥著偌大秦將軍府的秦將街,此地頑童經過,按著嗓門兒悄悄走掉,權貴紈绔來此,都識趣下馬,帶著馬夫惡奴老老實實慢行,只因這里住著千古第一將族,秦家!
雄偉的秦家府邸,將路人寥寥的街道彰托出浩然正氣。儒生遙遙望去,四座閣樓映入眼簾,土生土長在南宣城的他也不是很喜歡侯門富豪這些亂七八糟的,盡管聽到過傳言也沒有深問。
陽春樓、龍泉樓、岳陽樓、碧波樓,瓦片是鱗次櫛比,氣魄是巍然不動,在城里喝茶時南宣城的老百姓笑侃這府邸哪怕一擲千金也得把手揮得酸,今日一見才知言辭并非夸大。沈慶文被秦淮關生拉硬拽地靠近,盡管旁邊有一路上被少年稱作鳩兒姐的姑娘告誡:不得無禮,然而這扎著發髻的少年卻始終為難儒生。總算眼中逐漸有了府邸大門的輪廓,快到門邊時,沈慶文驚得站直,來勁道:“兩頭玉獸放大門邊?嘖,不虧是豪門。”
待他屁顛屁顛走近一瞧,兩頭栩栩如生的嘲風傲立門邊,好似隨時要張嘴吃人。二獸之間的六層石梯被權貴們踩得光坦,大門上刻著青龍銜巨龜的圖案,沈慶文望向二位主人,被示意無所謂后,清秀男子上手摸了摸玉獸,說來神奇,本是午時,玉獸卻涼潤不燥,沈慶文風輕云淡道:“龍九子,此為老三嘲風好險戰,當年始皇統一天下,正以龍九子的典故恩立定鼎九家,如今的唐朝還剩六家”
“先生,以我淺薄的眼光看來,把登高而呼的嘲風放在門邊太拘束了!”秦鳩手指掂起下頦,若有所思,沈慶文覺得此女言語似乎暗示著秦家與唐朝的關系。
“沒錯!”秦淮關與沈慶文幾乎同時答到,互相瞥了一眼,表情不言而喻。
美人愕然抬頭望向二人,擺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神情,讓精明的書生摸不著頭腦。
三百年前問鼎之戰,黃山有三十而立的大將秦楓率領十四萬騎兵在淮關大破八國百萬聯軍,英姿颯爽,無人能敵,淮河上有正值春華的呂子明乘風駕舟而來,提攜六萬水軍,將號稱一船納千炮,十船可獨占長江的晉國水軍打得棄船肆逃,敗走湘西。當然,這只是唐朝公認史冊,說到底都是任由主人涂脂抹粉的丫鬟罷了,不過至少有一點是真的,這二位的顯赫功績至今仍供子孫后代蔭庇其中,世人都說富不過三代,可定鼎九賢除了那結黨造反被九株的三家,哪個不是當朝叱咤風云的權勢?
推開仿佛蘊藏著厚重歷史的府邸大門,沈慶文濕熱的衣襟頃刻被吹得飛起,他眼中皆是無邊無際的清湖,看到遠處的山峰浩瀚如煙,看到腳下這條平板橋以及與之相連的高樓玉府。
此湖名叫龍泉,水流向南接南海,整座府邸都建在湖水之上,應了先皇作客時舍南舍北皆春水的玩笑話。
秦鳩見先生愣住,紅酥手輕托錦繡絲綢,指向竦峙的龍泉樓上大樣的“秦”字,解釋道:“三百年前秦家不過是江湖氏族,那時尚未及冠的秦楓參軍后屢立戰功,樹敵也越來越多,為了安頓在中原四面楚歌的秦族,始皇統一后立即下令建造了這座府邸,主持者與長城那伙匠師都是墨家子弟,當年呂將軍多次作客,想把這里改造成抵御大禹的要塞,然后……”
“然后差點被秦楓追打到朝歌,那時候兩位英雄正值壯年,一路在架勢上你來我往,被江湖人窺去大半,這個我知道。”沈慶文對女子報以笑顏,世間有誰不愛美人呢?何況是這般羞怯卻強裝淡然,陪自己看湖的美人。
大致明白了府邸的布置,這秦府除了四樓還有五府,融春府是秦家老太居所,其余府皆住著老得上不了扶梯的客卿。三人通過平橋穿過碧波樓和岳陽樓之間,橋下弧洞是為了讓南宣城的商船不至于被強橫的建筑所阻攔而造的,再向前走就是浮在湖中的大庭了,踏進庭邊,濃密的花香撲面而來,對面碧波樓深處有舞娘云云環柱而出,齊著淡紅衫,香霧云鬢濕,清輝玉臂寒,又有鼻梁挺直的西域美人,抹霜涂唇,紅巾翠袖,端坐其中,反彈琵琶伎樂天。
沈慶文站在大庭邊上拍手驚嘆,這些都是尋常巷弄里罕見的美人,怕是皇子成親也沒幾個有本事請動這么多吧?
“公子依你看,中間那人的妝容是否美艷。”秦鳩在沈慶文身邊抬起纖指對著那彈琵琶的西域女子,笑問道。
書生聽后,脫口而出:“確實美艷,但那只會讓我想睡她。”
噗呲,沈慶文正兒八經說出這話可把在一旁看戲的秦淮關逗樂了,這南宣城誰不知道你沈大人是個假正經?
沈慶文不理會這總與自己唱反調的便宜徒弟,直勾勾地盯著蛾眉皓齒的秦家大姐,又覺著不太合禮數,慌忙移開視線,唏噓得虧沒被看見。
秦鳩點頭輕嗯,書生瞧見后暗自得意,不知怎的,向來不信一見鐘情的他心頭愈約悸動,剎那間,理解了李昭淵鬧出京城百姓常談的“美人舞一曲,昭王亂社稷”的荒唐行徑。
“胭脂與文章一樣,最佳是自然,其次是好看,這樣濃妝艷抹遮住自己個性是最拙劣的手法了”這女俠竟然能說出這種見解頗深的話來,讀書人暗自稱贊:文武全才!
秦淮關看到書生詫異的神情,頗為得意:“嘿嘿,你還不如我姐呢,你讀過多少書啊?讀了幾個?嗯………幾百個時辰?”
沈慶文抖擻一下快風干的長衫儒衣,饒有意味的搖頭晃腦,故意做給少年看,得意道:“從我三歲會識字算起,每日讀書八個時辰,除開每旬休息一兩天亦或負笈外地請教學者,大約有四五萬個時辰。”
“四……五萬個時辰?”少年瞠目結舌,連秦鳩也望向這位儒生,在沈慶文回答之前,她已心里有數。
沈慶文一臉理所當然道:“當今讀書人不都是這樣么?其實讀書跟練武差不多,你們練武勞累八個時辰,我們讀書腦累八個時辰,可世人少有說練武無用,如是而說,市井道“天才在江湖,庸才在廟堂”的言論多荒謬?那么多讀書人聽后都恨得想打人是為什么,就是這個理啊。”
“那我讀到四萬個時辰該是啥時候啊?”少年頭暈轉向,怯怯問道。有點不樂意認這個師父了,他實屬害怕書生一狠心非要讓徒弟像他一般才能出師。
“就方才在路上你跟我說的,一日習武一日習文,練武不舍晝夜,習文三個時辰來看的話……”沈慶文故意賣了個關子,待秦淮關殷切著目光,咽了咽口水,暢快道。
“恭喜你啊,八十歲就可以出師了!”
少年氣得薄唇發紫,差點上手抽這個小白臉,還好被一旁邊瞇眼看戲的秦鳩扯住,少年不能動彈。
融春樓的老人家緩緩走來,黑白鬢發與發髻摻雜,手持貴氣的檀香仗,腳穿暗紫金靴,慈眉善目,喜慶得很。她依著拐杖,另只手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滿意道“真是不錯啊,孫女婿。”
“女婿?”除了老人依然春風笑面,其他人皆咂舌不已。
春風與冬風夾雜,蕭條的年輕人楞在那頭,如大庭中一根突兀的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