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云山掌教孫思邈閉關練丹半載，如今終于破關而出，這本該是轟動全派的喜事，齊云山山峰上卻如往常一般恬靜，那座偏居一隅的小宅子門前只站著給小輩們又當爹又當媽的五長老沈踐言，代掌教執事的二長老張道陵，真傳弟子劉澤川與竊劍賊陳九，四人而已。

陳九聳聳肩膀，甚是不耐煩，苦著臉向白衣小道士問道：“那個掌教當真能讓我進去隨意翻閱宅內典籍？”

自從被困在池中，陳九每天早晨都會接受道童們“清心訣”的洗禮，起初恨得咬牙切齒，隨后慢慢地背了下來，領悟到幾縷玄妙，便答應愣木頭們留在山上練劍，以便覽盡此派珍典。

“當然啦，我們掌教好說話著呢！”劉澤川笑嘻嘻道。

“這門派的人對你當然好說話。”陳九郁悶道，前幾日問過這少年的身世，這小輩居然吹噓自己是從青龍懷里被撿到的，且不說世上有沒有龍，就算有，這幾個老家伙能打得過？

張道陵撫過胡須，吐一口清氣，直上云霄，隨后不斷有老一輩道士，乃至中年道士趕來，再尋常不過的小宅子門邊排滿道人，若是在市井上，不得讓人以為是群仙下凡？

“晚輩林云恭迎掌教！”

“晚輩蕭軒恭迎掌教！”

“晚輩余鴻遠恭迎掌教！”

……

“齊云山老客卿們在此迎候掌教！”

……

恭迎聲不絕入耳，大多數年輕人陳九都曾打過照面，倒不是他為人處世如何周到，追擊他的百人中有大部分如今都站在此地罷了，估摸著，那天齊云山是傾巢而出？

沈踐言見此景象，惋惜道：“要是魏師兄還在該有多好喲？”

劉澤川輕輕安慰道：“朝廷那邊又不是龍潭虎穴，再說龍潭虎穴，師父們不也闖下來了么。”

陳九聽得滿頭霧水，干脆不去想那些狗屁，老子只管進去修煉，提升劍道后甩屁股走人便是。

大宅玄門被清風推開，孫思邈邁著沉穩的步伐漸漸走來，笑迎道：“屋里拮據，怕是招待不下大家咯。”

劉澤川悄悄望向宅內，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蝴蝶，細犬逐蝶，孩童抱果，唯此老空余兩鬢風。

孫思邈面容枯老而有精神，棱角分明的臉上掛著和善的笑容，摩擦著雙手和氣道：“散了吧散了吧，也沒多大事。”

眾人愣住一瞬，掌教卻堅持自己不需要這么大陣仗，徒子徒孫們向老人拱手后，依次從哪兒來回哪兒去，總是繃著臉的張道陵極度牽強的向師兄擠出一個微笑，沈踐言險些沒忍住笑意，被這位不近人情的二師兄瞥了眼后，重重咳嗽一聲，與他結伴下山。

最后只有劉澤川和陳九還在原地盯著老人，陳九咽口口水，直言道：“喂，老頭，我要進去。”

老人笑呵呵道：“那進來便是。”

隨后只給二人留下一個偉岸的背影，劉澤川與陳九相視一眼，少年扯住陳九的衣服，仗義道：“走，出了事我擔著。”

孫思邈坐在石凳上，指了指另外兩只凳子，示意讓他們坐下。

陳九這位外人有些不自在，于是主人孫思邈首先發話：

“這位小伙可是來求道的？”

“正是。”陳九謙卑道，不知為何，眼前老人分明和煦至極，卻又不嚴自威，光是面向他，便已經汗流浹背。

“道家，追求清心，隨其自然，你若是想修好道，就得淡泊名利，遠離是非，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干擾世間萬物的自然規律。”

“沒錯。”陳九肅穆道，實際上根本沒聽進去，老子可是要當天下第一的劍客，你這老頭聒噪幾句，就想把我打發走？

“說道，免不得要提及天人，也可以說是扈人，氣之清輕者上浮者為天，氣之重濁下凝者為地，我們道家修煉清氣，就會“浮”到天上去，這是自然。”劉澤川瞇著眼睛，顯然早已猜到掌教會說些什么。

老人瞪了眼這鬼頭鬼腦的少年，仿佛在講：說錯了一大堆還沾沾自喜。

“內心足夠空，重量足夠輕，你就會浮上水面，反之則相反，當扈人濁氣太重，就會沉到地下，這是世界的基本規律。”孫思邈已向不少求道者講過這番道理，熟能生巧，也描述得越來越具象。

“我們從凡間濁氣中提煉清氣，又居住在山峰，以便接近天上清氣，易于修煉。”

陳九一臉愕然，隨后抓起石桌上的魚紋瓷杯，啪得一下摔在地上，氣怒道：“你們騙我。”

庭院的孩童嚇得摔了跤，劉澤川也愣住了神，老人笑道：“你不是想看這間屋子的典籍嗎，是真是假，你自己找吧。”

黑衣劍客一陣狂笑，眼中不屑一顧，回過神來，見二人鎮定自若，不禁暗思：“反正也耽誤不了爺太多時日，萬一是真的，搞不好直接成仙了，還怕打不過那個天下第一秦止戈？”

“行，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幫裝神弄鬼的愣木頭有什么歪把戲。”陳九嗤笑道。

孫思邈打趣道：“你若是順便幫我教教劉澤川劍術，我連霜寒也一并送你。”

“成交！”

少年忽然哭喪著臉，雖說自己是很想學劍術，但找誰教也不該找這三腳貓來教啊！

陳九得意道：“快，叫聲師父聽聽。”

劉澤川氣憤道：“滾！”

二人下山后，孫思邈摸摸自己的腦袋，剛剛本想補充說自己的推測：天上未必沒有如道家追求清氣一般去追求濁氣的人。

隨后老人又嘀咕著：“算啦算啦，反正也只是瞎猜的嘛。”

秦鳩飛渡揚州，在荊棘嶺與八怪之一“鐵拐李”交戰十幾回合，其余七怪只是站在一旁遠觀，當女子問道：“為何不戰？”

他們只說，男人打女人，本就不應該，如今還以多欺少，傳出去怕是得改名叫揚州八惡咯。

女子一陣愣神，漸漸收手，直言道：“外面的流言蜚語對你們不太公平。”

揚州八怪面面相覷，為首的中年男人鄭板橋拱手道：“謝姑娘。”

紅衣女子沒有回應，摸了摸肩膀上那處在八仙圍攻下所受的輕傷，感嘆道：“世道真怪。”

本是李清廷得了駙馬高興之余破例讓秦鳩出趟門，秦鳩也有意趁著這個機會幫世間除惡，順便讓秦止戈回來看不到她，期望落個空，沒想到此行遇到最大的惡竟是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