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話，過了今天晚上，我就再也不會說。你跟不跟我走？”

“不跟，你要記住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大嫂。以后可以拉我手的，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哥哥，其他人沒有資格。”

端著的燭火緩緩熄滅，宋寒只記得，那一夜，很短。

短的，就好像什么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臨走之前，他說了一句話。

“對不起?！?

他說話的時候，大嫂還沒醒過來。

也許醒了過來，卻是裝睡的，宋寒那時候腦袋疼得要命，也沒去注意。

黃藥師將醉生夢死已然是喝了三大碗，宋寒不過喝了一小碗。

“我來之前，曾見過她最后一面?！?

“咕嚕！”

黃藥師他又喝了一口，“她說了很多話給我聽，我倒覺得，是說給你聽的。”

人往往都是這個樣子，把心里話愿意對一萬個人說，卻就是不愿意對該說的那個人說。

還有人對一萬個人說了一萬遍心理話，花費了這么大的周折，饒了一個這么大的圈子，就是為了對其中的一個人說，希望他能夠明白自己的心意。

你說，是不是很蠢很傻??？

“好?！?

宋寒想聽，他很想聽。

有時候，當你再見不到一個人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讓自己忘記。

他覺得，黃藥師接下來說的話，他會記得很長很長時間。

“你覺得他奇不奇怪，也不理人，老是一聲不吭，分明心里想要，嘴上卻不肯說出來，一定要你送到他面前，他才肯要?！?

“最初不想理他，漸漸的也就不想遷就他了?！?

大嫂說話著，身子躺了下來，身上裹著一層厚厚的外衣，外面的天氣很冷，地上都結冰了。

黃藥師在旁邊削著蘋果皮，左手拿著一把有點鈍了的小刀。

他心里想了很多話。

他看著大嫂。

他喜歡她，可他沒有讓她知道。

因為他知道得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

“克兒，比前些年更加英俊了，將來一定是個風流種子?！?

“是啊?！?

大嫂笑著說。

黃藥師很妒忌宋寒，每次看見克兒的時候，他知道，大嫂的心里面都想著另一個男人。

后來，他遇見了慕容嫣，之后又遇見了很多人。

他很像知道被一個人喜歡是什么樣的感覺，結果他傷害了很多人。

“我一直以為你們會在一起，為什么不嫁給他？”

黃藥師說道。

大嫂開了窗戶，外面的雪這些日子都停了。

她輕輕地“呵”出一陣熱氣來，仿佛那團熱氣里藏著什么東西。

她的眼睛似是有一層薄薄的水霧，黃藥師卻只看到一層淡淡的光。

“他沒說過喜歡我?！?

大嫂故作堅強地說道。

“有些話不一定要說出來。”

這是黃藥師被人愛過之后，得到的東西。

“我只希望他說一句話，他卻不肯說，他太自信了，以為我一定會嫁給他?！?

黃藥師看到的只是大嫂的背影，聽見的只是大嫂說話的聲音，

他看不到的，是一個女子凄婉，于心愛之人愛而不得的一生。

“誰知道我嫁給了他哥哥？在我們結婚的那一天，他叫我跟她走，我沒答應。”

一個男人的面孔出現在大嫂的腦子里，她紅了眼眶，聲音有些梗塞，“為什么要等失去的時候才來爭取呢？既然是這樣，我不會讓他得到。”

如果愛情分勝負的話，黃藥師知道自從一開始，就是輸得那個。

而宋寒和大嫂，全部也都是輸得那個。

愛情之中，若是不能在一起的話，就只有失敗，沒有成功。

若是可長相廝守，誰又愿意朝朝暮暮呢？

大嫂喜歡桃花，黃藥師就喜歡。

大嫂想知道宋寒的消息，所以......

“你知不知道，現在對我來說什么最重要？”

大嫂怔怔地看著遠方，她已經喝了很長時間的毒藥。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定是你的兒子?！秉S藥師說。

“我以前也是這么想的，但是看著他一天天的長大，我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會離開我，所以我現在覺得什么都無所謂?！?

“以前我覺得，那句話很重要，因為我覺得有些話說出來就是一生一世。但是現在想想，其實說不說也沒什么分別?！?

“有些事，會變的。”

“我一直以為是我自己贏了，直到有一天看著鏡子，才知道自己輸了?！?

“在我最好的時候，我最喜歡的人都不在我的身邊。如果時間可以重來，那該有多好啊。”

大嫂轉過身子來，黃藥師看清了她。

她的臉很憔悴，還是和以前一樣漂亮，她穿著的是大紅的外衣，她還是和以前一樣驚艷，仿佛什么都沒變，又仿佛什么都變了。

“其實你跟他這么好，為什么不告訴他我在這里?！?

“你知道為什么我沒有告訴你嗎？”黃藥師看著宋寒，他的臉上難見的挑釁。

可宋寒看見的，卻只有妒忌。

“因為你也喜歡她?！?

宋寒喝了一口酒，說道。

“是的，我喜歡她。可我沒告訴她?！?

黃藥師的確沒有告訴她。

他說的是另外一個答案，可他說出來，他就后悔了。

“因為我答應過你，不會告訴他，所以我始終都沒說。”

這句話就好像一個引子一樣，點燃了炸彈。

緊接著，轟隆一聲，無聲無息，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氣氛卻壓抑的要命。

“你真是太老實了?！?

黃藥師永遠記得大嫂說這句話的語氣，樣子，甚至連每一個神態都記得清清楚楚。

但他卻不想說。

他希望，大嫂的這個樣子只是屬于他的。

他實在太自私了。

大嫂很痛苦，仿佛一聲的痛苦，都在那短短幾秒之間，無聲地宣泄了出來，她吭聲了，是重重的哭泣聲。

長江的水留了千年了，湖面泛著淡淡的翠綠，一個孤獨的女人靠在窗口上，眼中最后看著的，卻只是白駝山上一個院子里小小的湖。

后來，沒多久，她就病死了。

在她臨死之前，親自釀了一壇酒，名字叫做醉生夢死，讓黃藥師交給一個人。她希望那個人可以忘記她。

在那一刻，她才知道，記不記得，其實是不重要的。

重要的東西，她或者他，年少時，其實就已經錯過了。

宋寒聽完了整個故事，整壇醉生夢死被他喝了大半。

“現在你想怎么辦？”

黃藥師看著醉醺醺的宋寒，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