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哧哼哧”的聲音從面館傳來，白月喝了一口茶，看著面前已經三碗的芝麻，有些汗顏，沖著老板來了一句，“老板，再來一碗！”

“呦！這位小姑娘夠能吃的啊！都吃三碗了！”

“老板，你們家面太好吃了！我上次來凡間一直想吃你們家的面，結果沒空來，遺憾！這次我要把上次的補回來！”

“咳咳！”白月干咳一聲，示意芝麻安心吃面，不要說多余的話，放下杯子，和老板套起近乎來。

“老板，你們家生意最近怎么樣啊？”

“還行，就是不如以前那么熱鬧了。”說完，老板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自己已經老了，兒子卻不想繼承這個面館，而是去考了個功名，被派到邊遠的地方當個芝麻小官，也沒空回來看自己。

“公子，”老板這才注意到白月的面孔，揉了揉眼睛，笑道：“我以前可是在哪里見過公子？”

白月一愣，剛想遞到嘴邊的茶停了幾分，放下茶杯，噙著笑看著老板。

“許是有些眼緣罷了。”

老板還想要說些什么，芝麻卻打斷了他的話。

“老板，我還要二十個牛肉餅，裝在身上當盤纏！”

“你那是當零食吃吧。”白月譏諷一句，芝麻條件反射的伸出手掌撓她，老板倒是呵呵一笑，轉身去做餅。

“這個老板是個好人啊，這家面館從一個面攤子到現在這樣一個小面館，勤勤懇懇的勞作一生。兒子不懂父親心，逐漸利益熏心，覺得有這么個父親是臉上無光，已經認了朝中大臣做了干爹。”

“他為什么做面不會厭煩呢？我算了下，距離我們上次入凡間，好像已經，”芝麻掰著手指頭數數，才算清楚到底多少年。“三十年了！”

“居然已經過了三十年之久，看來他的好日子快要到了。”白月看著正在忙著烙餅的老板，有些人活著還不如死著痛快。

“老板，我聽說住在最東邊茅屋那里的書生求娶趙家千金不得把自己的手指給砍了？”

“那孫子楚是我們這出了名的癡人，上門提親，人家小姐說非要砍斷那六指才會嫁給他，他也是豬油蒙了心，拿著刀就砍了手指。正常姑娘誰愿意嫁給他啊！現在要忍著劇痛讀書，那官家小姐也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現在呢，不過是依舊在閨房里呆著繡花逗鳥罷了，誰理那孫癡子？”

“如此看來，這孫癡子倒是不負這癡子二字了。”

“是啊，這孩子也是可憐。家境貧困，靠著百家接濟才得以生活，一心只想考個功名。妻子前段時間因為得了風寒，不治而亡。沒錢治病啊，死后也死的不體面，草草用了席子卷了下地。”

“哦？那孫子楚竟窮到如此地步，那他這么敢大著膽子求娶這趙家小姐呢？這趙家小姐是個什么來頭？”

“我聽別人說，趙家是王親貴族，趙家老爺年輕時在外經商，現在商業不景氣了，便回了家鄉頤養天年罷了。不過這趙家小姐不曾見過，聽說是人間少有的絕色。”

“人間絕色？那看來趙老爺是要挑一個門當戶對的可真是難啊！”

“所以趙老爺怎么肯看上那一貧如洗的孫子楚呢。”老板憨憨的一笑，倒是看著白月，有些笑意。

“我看公子器宇軒昂，豐神俊逸，倒是那趙家小姐配不上你了。”

“哈哈，老板玩笑話。我怎可配得上那絕色小姐。”白月哈哈一笑，放下銀子，起身離開面館，芝麻抱著餅就跑出了門，而白月的話卻從門外飄來。

“老板，我們過幾日還會見面的。”

老板好奇的出門望去，哪里還有二人的身影，只有叫賣的小商人和行人，這人，走的這么快么？

“白月，我覺得那老板挺識貨的！”芝麻將餅包好置于手中，合上手掌將餅融入手心內，一蹦一跳的跟在白月的身旁，想起老板剛剛見到白月的樣子，又接著說：“幾十年前的事情了，這老板居然還記得。怪你這模樣，就連冥王都說看到你男裝，有一種眼前一亮的驚艷感，要不你去做男人好了？”

“我謝你啊！還做男人，你怎么不讓我去做太監！”

白月翻了個白眼，快步走到孫子楚的屋外，孫子楚正坐在屋外看著竹林發呆，面容憔悴，精神萎靡。

“他這樣子怎么像是在下面挨了一刀，而不是手挨了一刀啊。”

“還貧！”白月親昵的敲了下芝麻的額頭，芝麻捂著腦袋遠離幾步看著她，這個人太狠毒了，居然虐貓，敲自己的貓頭，哼，不拿牛肉面來哄自己是絕對不會好的！

白月手指輕輕畫了一個半圈，直直的飛進孫子楚的腦海，才才知曉剛剛發生了什么。

孫子楚醒來之后，說來也奇怪，手指竟沒有半分疼痛，反而愈合了傷口，轉眼間快要好了差不多一樣，倒是很稀奇，現在這醫術已經這么高超了么？

“孫公子啊，你醒了啊！”看著從外走來的媒婆，孫子楚有點期待的迎上去，反而聽到了讓自己悶悶不樂的消息。

“趙家小姐只是逗你玩的，誰知道你真的砍斷了自己的六指，還說你要是去掉你的癡呆啊，她就嫁給你！傻子啊，被戲弄了！”

媒婆寒暄了幾句，便匆匆的告走，還要繼續幫別人做媒，就不在孫子楚這里多坐一會。

孫子楚看著媒婆走遠的影子，有點悵然若失的走出屋子，站在屋外的竹林處發呆，想著這阿寶也不見得是什么絕色女子，竟然如此抬高自己，還是自己癡，竟鬼迷心竅的砍下了手指。

“走吧。”白月看的有些乏了，便招呼一聲芝麻，兀自的離開茅屋，倒是留下一個隱隱約約的白衣影子落在孫子楚的眼里，孫子楚有些吃驚，揉了揉眼睛，白衣影子已經消失，只有一陣風吹竹葉的颯颯聲。

“剛剛，好像看到一個白色影子？怎么一眨眼就沒了？看來是我最近被趙家小姐折騰的吧。”孫子楚嘆一聲，甩甩袖子進了屋里。

夜色如潮水般迅速吞沒白晝，月亮高高掛起，夜里得涼風吹的有些寒意，阿寶看了看池塘里的小蟲子泛起的漣漪，將手中的花枝拋向水里，轉身進屋歇息去了。

池塘泛起一圈圈漣漪，一片水花激起，水花化為一個紅衣女子站在地面上，竟是嬌媚萬千，惹人膚熱。

“這人類的衣服就是麻煩，左一層又一層的，也不怕麻煩得慌！”水妖拽著衣服的領子滿臉嫌棄，長到拖地的裙角更是讓她差點跌跤，恨不得給剪了，要不是人類必須穿衣服出門，她真的想就這樣隨意出門。

水妖鉆進屋子，看見阿寶已經脫下了衣服，躺在床上睡覺。而自己伸出手搭在阿寶的額頭，想要控制住阿寶的夢境。

阿寶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只是一片翠綠的竹林環繞著自己。竹葉獨有的清新，剛剛被露水打濕的泥土芬芳，這些都是阿寶不曾感受過得。

遠處的茅屋里，有個書生站在一株竹子下，手里拿著書卷，嘴里念念有詞。

“是誰？”可是男子并沒有聽見，男子的面像倒像是蒙上了一層看不清的水霧，只有男子的聲音繞在自己的耳邊，阿寶的聽覺卻被這聲音所牽引，倒有些好奇男子是誰。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阿寶暗自竊喜，邁開腳步想要走近，卻忽然昏天黑地，竹林里狂風大作，竹葉吹的漫天飛舞，狂風折腰，沒一會竹林居然悉數被攔腰吹斷，更可怕的是，竹子斷裂的傷口居然汩汩的流著暗紅色的鮮血，嚇得阿寶趕緊躲避鮮血的滿眼，卻深陷于泥沼之中，看著鮮血如股注進泥沼里，棕色的泥土瞬間被染紅，濃郁的血腥氣鋪天蓋地的襲來，阿寶想要大聲呼救，嗓子卻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棉花，喑啞無聲，身子越陷越緊，血潮像是一張巨大的網將自己裹起，淹沒在這血泥中。

水妖收手，哼，攪亂你的夢境，讓你睡得不安生，也算是對你的懲罰！

月色朦朧，白月坐在這城里最高的城樓頂上，看著皎潔明亮的金月，伸出手，感受月亮的溫度，眼神失色，滿臉憂傷。

“白月，咱兩在一起多少年了？”芝麻突然放下了牛肉餅，問了一個需要掐指的問題。

“從我變成這樣開始，整整……”白月剛剛要說出年數，卻突然想到了什么，睜開眼睛，許久才張開薄唇，“時間太久了，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芝麻啃著牛肉餅，喃喃自語。

白月怎么會不記得，自己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哪一時變成這樣，就像是用刀深深刻在自己的記憶里，不記得，只是不想去記得罷了，有些事，不記得，便是不記得了。

子時過了一炷香，芝麻早已吃得飽飽的化身原形趴在屋檐上呼呼大睡起來，白月伸出手指輕輕劃著她的皮毛，柔順的像是一塊錦緞，可是毛毛絨的，倒也暖和。

白月站起來，走到屋檐邊，看著城樓被無數只燈籠籠罩的燈火通明，城樓下的長街安靜無人，月亮照著的屋影像極了一個個孤獨的徘徊的影子。燈籠隨風而起，卻被火舌吞滅，燒斷了掛鉤，掉落在地上，化成一個火球，僅是短暫的燃燒片刻，便化作了一片埋著火星的焦黑灰燼，隨風起，不過是吹向四面八方角落的塵埃。

“誰！”白月的警惕感是冥界不亞于芝麻的人，一陣陰涼怪異的氣息從街角處快速流竄，像是躲著白月很久，可還是一出現便被白月察覺。白月一躍而下，化身一條白光追著那一股怪異的氣息而去。

水妖已經極力的克制住自己身上散發的妖氣了，可還是被白月一瞬間察覺，這個是男人還是女？到底是個什么來頭！

身形受創，水妖只覺得后背劇痛，自己已經不能再逃了，便被打回了原形，倒在一棵樹下喘著粗氣。

“小小水妖，居然還敢出現。”

白月踩著被自己聚氣打下的樹葉，輕輕一蹬，浮在半空中看著眼下的水妖。

“你……”白月有點詫異，這個水妖的原形竟和趙阿寶有些相像，還是說那趙阿寶就是水妖？

白月穩穩地落在地上，仔細看著水妖的臉，是有些像趙阿寶，而且妖怪的氣息中完全有幾絲人類的氣息。可是那趙阿寶身上并無半點妖怪的氣味，明眼看都是個凡人而已。

“上次放了你一馬，今日居然還敢在我的面前出現。”

“求仙家放過，我并無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啊！上次我在趙府，那里是我修煉的地方，所以我才會出現。而今天，我只是出來散散步，不想驚擾仙家，實在是，求仙家放過我吧我！”

看著水妖滿臉痛苦的趴在地上求自己，她也并未害人，而自己平白無故殺了他也不太好，思索片刻，拂手示意她離去，水妖叩著頭一轉眼就消失了。

白月想著芝麻還在城樓上睡著，轉身便化作流星離開，水妖躲在暗處竊喜，這仙家法術是高超，可實在是心軟的像個笨蛋，自己現在還沒害人，并不代表以后不會害人！

不遠處有兩個剛剛從田地里抓田鼠的農民路過，水妖陰森的一笑，餓虎撲食般沖到二人面前，將二人進食個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