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走到臺上，下面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的聲音。

無他，蘇云實在是太年輕了。

17歲的年齡，本來就處于青年時期，一般這個年齡段的人要不還在學校讀書，為升學考試最準備，要不已經下海撈魚，為家庭謀生，而從海軍學院畢業(yè)的提督們，最小也有20余歲，再加上蘇云一向低調行事，從不主動在社交圈露面，喜歡獨處，大部分人都不認識他。

“是總督的直屬提督，聽說是農家出身……”臺下有知情者相互傳播，沒一會兒，提督們終于了解到蘇云的身份，有驚訝者，也有不屑者和質疑者，對蘇云的關注逐漸變成一股無形的浪潮，籠罩在他的身上。

“兩位請上前?！敝鞒秩宋⑿χf道：“洪明部長會為你們親自頒獎。”

洪明是千島海域海軍部的副部長，他大約五十上下，一身富態(tài)，笑呵呵的讓人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這位副部長一上來，手里提著獎章就直奔朱正衡而去，親自給他戴上獎章：“哈哈，小伙子年輕有為，要繼續(xù)保持啊。”

“謝謝洪部長夸獎?！敝煺馍锨皟刹?，身體前傾，適時露出靦腆的笑容。他不動聲色向旁邊瞥去，蘇云有如一塊硬疙瘩，臉色平淡地杵在原地。

“這小年輕，不知道做人啊……”臺下有人立刻說道?！邦I導都上來了，不知道主動點？這么搞，可要被領導在心里記上一筆?！?

“呵呵，年輕氣盛，覺得自己厲害，是世界上獨一份唄。”

原本打算跟蘇云搭上線的提督們，立刻收起了心里的小心思——兩個人對比起來太明顯，不會做人，成就終究有限！

“蘇云提督，恭喜你。”蘇云沒動，洪明卻面不改色，像是什么都沒注意到一樣，主動上前給蘇云佩戴獎章。

“……嗯?！碧K云淡淡回了一個字。

洪明老臉一紅，感覺血壓都開始升高了——感情這小伙，真沒拿他當回事兒啊？

不出聲就算了，還嗯了一下，一個“嗯”算什么，表示你知道了？你是總督還是北斗城領導人！

一邊的朱正衡也樂了，難得看到領導吃癟，怎么感覺這場景……還挺爽的？

臺上臺下一時間有些寂靜，所有人都看著洪明，洪明的臉色由紅變青，最后又變成紅色，只是怎么看，都有點紅的過分了……

蘇云帶著一身注視從臺上下來，像沒事人似的坐在自己的座位，江琴還沒開口，一邊的竹萱立刻說道：“蘇云，你不想混啦？”

“哪有?！碧K云笑著搖了搖頭。

向小憐和晴空也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只有清水略顯懵逼——發(fā)生了什么，不是領完了獎嗎，他們在說什么？

“別裝傻，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竹萱似乎看穿蘇云的心思，低聲說道：“他可是海軍部的實權人物，給你穿小鞋再簡單不過，你這么做到底是干什么？”

給領導難堪，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往大了說，這件事會成為伏筆，影響之后的政治生涯和前途，只要洪明還在位一天，他就會有更大的概率被打壓，往小了說，就算洪明不在意，臺下一幫火眼金睛的看客卻能明白，攻擊蘇云，可以在洪明那里博取好感，從今以后，他可能跟下層官員打交道也步履艱難，因為別人都知道，他是那個膈應了海軍部頭頭的人！

竹萱跟蘇云認識的時間不長，卻能明白蘇云決不是一個氣盛的年輕人，他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除非這件事有做的必要。

“不用擔心，你們不會受到影響。”蘇云沒有解釋，只是對艦娘們笑了笑。

竹萱點點頭，卻把這件事記在了心里，將來要是遇到難題，她也許還能幫上忙。

“你們都這么熟了啊？”江琴忽然說道?！鞍⑤?，這才不到一個月，你就關心起自家艦隊的事情來了，當初明明都一臉生無可戀的模樣說‘我不當艦娘了’，嘖嘖……”

竹萱臉色一紅：“還不是你坑的，江琴，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幾年你沒少派人過來騷擾我?！?

江琴看了艦娘們一眼，把竹萱拉到一邊：“怎么能說騷擾呢？能當艦娘可好了，都不會變老，不像我，已經半只腳踏入更年期了。”

“你騙誰，明明每天風吹日曬，還保養(yǎng)得像小姑娘似的，這么愛美，還不快找個人嫁了？”跟江琴說起話來竹萱一點也不客氣。

江琴抿了抿唇，逐漸脫去一貫嚴肅的表情：“嫁人啊……還早呢。不說這個，重新當回艦娘的感覺怎么樣？跟蘇云在東海大干了一場，你的狀態(tài)應該不錯吧？還記得當年你打起架來可是最瘋的，現在修身養(yǎng)性，反倒有點出塵的味道了，不知道的都以為你是個出家人……”

“你到底想說什么？”竹萱表現出相當的警惕。

“今年的艦隊賽……”

“我都是退役選手了，怎么說也輪不到我上吧？”

“手續(xù)不是問題，千島海域參賽隊還缺一個火力偵察點，你要不要補上？”

竹萱搖頭：“別，我不想摻和其他的事了?！?

“好吧，其實我就是問問?！?

“倒是你，好好的北斗城不待，一定要在這里蹉跎人生？當初畢業(yè)，你不是說一定要跟深海勢力戰(zhàn)斗到底嗎？”

江琴沉默了一會兒：“……因為我發(fā)現，作為提督，總歸是有極限的呀。”

江琴本來也是艦娘，因為不滿于現有制度而轉型成了提督，她能和艦娘們打成一片，跟自己同樣以艦娘候補生的身份學習過不無關系。

現在看來，不管是艦娘還是提督，終究只是時代中的一顆石子，隨著洪流上下起伏，沒有左右自己命運的能力。

然而江琴很快露出希冀的笑容：“不過我做不到，不代表別人做不到?！?

“易思奈？”竹萱一針見血地說道?！澳阆嘈乓粋€小姑娘，能夠完成你心中的理想和目標？”

“你不明白?！?

“不，我明白。她出身名門，父親是政黨頭領，伯父是傳奇提督，滿門上下，不是官員就是軍人，勢力橫跨軍政兩界，家里又跟北聯儲有聯姻關系……天生聰慧，見識廣博，18歲就得到城主賞識，被下放到千島海域歷練四年，在位時成績斐然，被譽為近二十年最杰出的青年政治家，這就是你的希望？”

江琴深吸了口氣：“你都知道，那還說什么？”

“江琴，我雖然不懂政治，但是易思奈太軟弱了。”竹萱淡淡說道：“為人處世，各個方面都能看出她的軟弱——不愿意發(fā)生流血事件，不愿意讓別人受傷，不愿意趕人下臺。一個心心念念為了別人好的人，不一定就是合格的政治家，軟弱，將成為她最大最致命的弱點。”

江琴苦笑起來：“你的見解還是那么深刻?！?

易思奈是江琴見過的最完美的人，她好像永遠都能振作精神，時刻為他人而付出，內心兼具柔韌和堅強，以及一絲決不放棄的對世界的憐愛和忠誠，她的出現打散了江琴內心對這個世界的失望，讓她看見陰云外無盡的藍天，以至于江琴主動放棄北斗城提督的身份，自愿陪著她來到了這片不毛之地。

沒有人比江琴更能理解易思奈，她的成長和煩惱，江琴都看在眼里，越是相處，江琴就越發(fā)堅定自己的信念，她愿意陪著易思奈一起走下去，直到她登頂的光榮時刻。

而竹萱所說的，確實是客觀事實。善良是美德，但是對于政治家，善良就是致命毒藥。拋開可能會受到的攻擊陷害不談，易思奈已經在平衡千島海域各方面的關系上心力憔悴，江琴不知道多少次聽她在書房里喃喃自語：

“真的做不到嗎？”

“如果再努力一點，會不會更好？”

久而久之，江琴逐漸改變了自己，原先和善的個性褪去不見，變成了一個嚴厲的鐵面人物。

竹萱看著她：“江琴，只靠你是不夠的，你雖然看起來很冷酷，但是距離真正的鐵石心腸還有很大的差距，你無法填補易思奈缺失的強硬一面，也無法代替她在關鍵時刻下定決心。你需要培養(yǎng)一個易派的鐵桿人物，名聲越不好聽越好，手段越強硬越好，名聲難聽，他就難以離心背德，手段強硬可以省不少事。只有這種方式，才能彌補她的劣勢，震懾暗地里搞小動作的人?！?

江琴嘆了口氣：“你說的我大都能明白，但是找這樣一個人，談何容易……算了，不談這些，難得聚上一回，我請你吃飯吧?！?

“就你的手藝……”

最終兩人的談話以敘舊告終，竹萱一邊鄙視江琴手藝不精致，一邊跟著江琴去外面找地方吃飯。

而從表彰會散會后的蘇云，徑自去市場買了幾只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