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在體育部，在整個學校，原野都被孤立了，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座位四周都會自動空出來，就算偶爾有人不明情況，坐到了她的對面或者左右，過不了兩天也會搬走。

老北，其實，我真正想要告訴你的，是我自己的一個猜測。

偶然一次機會——其實也不算偶然，因為我一直都和她待在同一區域，默默地關注著她——我看到原野一個人捂著耳朵，痛苦地蹲在圖書館背面的墻角，我想，那段時間，她耳朵里應該全是那些不點名不點姓的風言風語。

后來，我時常能從圖書館二樓的窗戶向下看到她蹲在那個角落的身影。

剛開始她非常警惕，稍微有人靠近一點，她都會發現，然后若無其事地站起來離開。

后來，她開始坐在墻角邊看書，畫畫，就算有人偶爾經過，有人聊天，甚至有情侶就在她旁邊談情說愛，耳鬢廝磨，她都能毫不在意了。

慢慢地，我才發現，她不是不在意，而是，她在認真看書和畫畫的時候，能完全屏蔽外界的聲音。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這是她自己強逼著自己訓練出來的！

這只是我的猜測，但我非常確信，原野一定就是這么做的！

而且，你也看到了她那天在餐館畫畫的樣子，你覺得，一般人在那么嘈雜的環境里能做到完全心無旁騖嗎？

老北，如果你真心要追求她，我想你有必要知道這一點。

當然，你也可以自己慢慢觀察，看我的猜測對不對。

郭尚北看完這一大段話之后，心中百感交集，他沒法想象，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要有一顆怎樣堅毅的心，才能想到并做到用這樣的方式避開傷害，避開整個學校，無孔不入，無所不在的流言。

她沒有怨天尤人，沒有憤世嫉俗，更沒有心靈扭曲去報復傷害她的人，她甚至沒有選擇把外界作為對抗的目標，她對抗的只是自己的內心而已。

他已經完全不信了，這樣一顆堅毅的心，怎么可能那么輕易被嫉妒、被惡念侵蝕。

太心疼了，特別心疼！他看到的是一個干凈純美的女孩，一個值得被整個世界溫柔以待的女孩。

甚至在被整個世界拋棄之后，她的心里還有熱愛，因為她的眼里、畫里，還有溫暖的童真。

他想立刻馬上抱住她，告訴她，他相信她，理解她，更愿意保護她。

可他不能，從上周五到周日，他和陸原野的三次交集都發生在她的家里，盡管他一開始就登堂入室，但已經不可能再次登門了。

他們的第三次交集，嚴格來說，只能算半次，因為那次，他被拒之門外了，她溫和但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話語，言猶在耳。

原野和郭尚北的社交圈基本上沒有交集，唯一的交集趙鑫遠在京城。因此，那個耍了點手段才加上的微信，成了和她繼續產生交集的唯一紐帶。

如果她排斥與他面對面打交道，那么做個網友，會不會讓她少點壓力，無論如何他都要試試！

只是，這第一條微信尤為關鍵。

這條信息不能是輕飄飄的寒暄，比如，“你好，在嗎？”或“在干什么呢？”

更不能是熟稔的勾搭，比如，“親，能陪我聊兩句嗎？”

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回這樣的消息？

或者，告訴她，他已經知道了她的過去，很心疼她，想保護她？

絕對會被拉進黑名單！

直接向她表明心意嗎？

很可能得到絲毫余地不留的拒絕，雖然多半能跟她搭上話，卻是飲鴆止渴，堅持不了幾個回合就得戛然而止。

聊聊前兩天相處的感受？

這個度太難把握，一不小心就會表達出，“你對我太冷淡，我很委屈”的意思。

從她發過的微信里找話題？

先不說她最近的微信也是半年前的，從轉發的藝評里找話題，必定會暴露自己淺薄的藝術修養。

再說了，讓他一個學法律的人靠藝術學知識撩騷？隔行如隔山哪！

議題越難，他越會想要動手把自己的想法寫下來，這是他在大學準備辯論賽時的習慣。

他已經很久沒動手寫過東西了，為了擬好這條微信，他重操舊筆，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十條草稿，但都被他否定了。在進行了無數次的否定之否定后，他仍然還沒找到頭緒。

焦慮？確實是有的。

因為他的第一條信息不能隔太久發，要成熱打鐵。縱使他們之間的關系也稱不上“熱”吧，但也比冷到需要重新自我介紹要強些。

夏總監、小嬡等人并不知道這些，夏總監從王毅磊那兒得知老板在醞釀一個新計劃之后，就認定了老板是在為新計劃殫精竭慮慮，“為伊消得人憔悴“這樣的戲碼果然不可能發生在老北身上。

小嬡也不再信心滿滿了，但依然堅持按原來的約定，一個星期后見分曉。

下午，郭尚北在電腦上敲完最后一個字，大手一揮：“磊子，打印！”

說著離開了座位，走到落地窗前，望著樓外的布西湖動了動肩頸，抻了抻胳膊。

王毅磊應了聲好。

電腦桌面上有兩個并排打開的文檔，一個被命名為“問題”，一個被命名為“（主題）之趣初稿”。

顯然，“問題”是老板自用的，“初稿”才是要打印出來發下去的。

王毅磊知道，自家老板通常會在要緊的討論或會議之前，列出可能要問的問題。他當然也會時不時和員工之間碰撞出意料之外的創意火花，但臨場發揮畢竟可遇不可求。

沒有人隨隨便便就能顯得睿智又敏銳，何況，臨場的發揮從來離不開充分的準備。

至少，就郭尚北而言，他最聰明的地方在于，從來不打無準備之仗。

按照慣例，王毅磊快速地瀏覽了一遍文檔內容，調了一下版面，改了幾個手誤造成的錯別字。又根據以往的經驗選擇了合適的打印份數，最后點擊了打印鍵。

很快老板的專用打印機就開始“刷沙沙，刷沙沙”地吐出一張張白紙黑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