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脂本、程本差異評析（1—10回）

引言

程刻本《紅樓夢》前八十回，對來源文本脂抄本八十回有很多重要刪改，這一點學術界少有異議。現今學術界也已經普遍認識到，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是接近原稿的脂抄本。既然如此，似乎已無必要對程刻本和脂抄本的重要差異再作抉剔和分析。但由于以下幾個因素，這個工作依然有重要意義：

（1）截至目前，人們實際只是對程刻本的少數刪改文字加以評論，這難免有局限性。全面地辨明程刻本對脂抄本做了哪些重要刪改，是客觀地評價程刻本和脂抄本的首要前提。

（2）與此密切相關，對程刻本刪改文字的識別需要采取更加嚴謹、具體的系統分析方法。

（3）全面地辨明程刻本的重要刪改文字及其缺陷，對于流傳有缺失的章回第六十四回、六十七回，現在的通行本《紅樓夢》究竟應以何種本子為底本，至關重要。

（4）時至今日，對程刻本一部分刪改文字人們大都作負面評價，但也有對程刻本刪改之作的正面評價。例如對程刻本增加或改寫的一些尖利的文字如斗嘴文字，持贊賞評價的也不少。有的則認為，程甲本的刪改比較接近原作。

（5）也還有一些人認為，程刻本如程甲本才是《紅樓夢》的本來面目。脂抄本和程刻本差異文字的系統對比，將在基礎上自然表明：“程先脂后”絕無可能。

（6）程刻本和甲辰本有數量很大屬于同一系統的文字結構。程刻本和甲辰本這兩者究竟是怎樣的關系？以往實際并未作過深入論證。

（7）程刻本對脂本八十回的刪改，與程刻本的后四十回續書，是性質根本不同的兩件事。后四十回續書，不管與脂本八十回的已成軌跡有多少合拍、文學水準差距多大，續書作為相對獨立的作品，與原作界限分明。也因此，后四十回續書本身不致對原作造成根本性損害。何況程刻本的后四十回續書盡管與脂本八十回難以相提并論，但與《紅樓夢》的眾多續書相比自有其可取之處。與之不同，程刻本對脂本八十回的刪改，是斫削原作混入劣材后的畸形湊合。當人們以假為真，以為遭如此閹割后的文本是其原貌，這對于《紅樓夢》和其作者、對于社會，都是巨大文化劫難。

（8）程刻本采取的對先輩卓越文化遺產的處理方式，不僅歷史上有大量同類現象，并由此造成無法彌補的巨大損失，現今中國依然不乏此類現象。例如教科書編輯者自作聰明地對入選的作家文章加以修改，就其性質而言，與程刻本的刪改方式并無重要差別。因而將程刻本的刪改文字與脂本文字作對比展示，有重要社會意義。

（9）雖然程刻本的大部分文字還是直接取自脂抄本，被程刻本刪改的脂本文字只是《紅樓夢》全部文字的一小部分，但對程刻本刪改文字的抉剔、脂抄本與程刻本主要差異文字的系統對比，依然將鮮明地映照出脂本《紅樓夢》的異常卓越，他人難以企及的文學巨著品質。

對程刻本刪改文字的識別，以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為基準衡量本子；其次，已知的《紅樓夢》重要脂抄本作為輔助衡量本子。具體的判別方法為：凡是各脂抄本（甲辰本除外）都有的段落或字句，程刻本沒有的，判定為程刻本編輯者所刪除或未采錄；凡是程刻本獨有的，各脂抄本（甲辰本除外）都沒有的段落或字句，判定為程刻本編輯者的自撰文字。程刻本也有個別文字雖然不同于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但其他重要脂抄本（甲辰本除外）有與之相同的，則不判定為程刻本刪改所致。列出的程刻本段落，甲辰本與之對比兩者相同時即予指明，兩者孰先孰后問題適當地方另作分析。其他脂抄本的少數章回原抄佚失據程刻本補抄的也予指明。至于因屬于《紅樓夢》作者不同創作階段形成的脂本，由此導致已知重要本子的一些文字差異，視必要予以說明。

以這樣的方法識別程刻本的刪改文字，本文對需要檢核的各章回的某個段落或某個文句，先列出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的文字，然后列出程刻本對應段落或句子的文字。其他重要抄本作為輔助衡量本子，但為避免過于繁瑣，不另行列出這些輔助衡量本子的對照文字。凡未另作說明的，即表示其他重要抄本此處文字與己卯本、庚辰本、甲戌本這些本子的文字相同或基本相同。

作文字差異檢核時，本文列出文義較完整的某個段落或某個文句，而不采取僅列出差異文字的方法。之所以采取這樣的對比方法，是因為，局限于差異文字，而不是從含義較明確的內容著眼，往往難以看清這些文字差異的性質。列出文義較完整的文句或段落，也有助于理解脂本的獨特風格。

經如此比對后可知，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的該段文字中，有哪些文字被程刻本刪改或未采用，在這樣的脂本文字下面畫直線表示。脂本被程刻本編輯者刪改的文字經這樣比對后，在能夠認定的程刻本自撰文字下面畫波浪線。程刻本對脂本所作的絕大部分刪改，都可以用這個方法加以厘清。至于甲戌本或庚辰本、己卯本有的章回并非程刻本所據底本而未采用其中的一些字詞，不會妨礙對程刻本刪改文字的辨別。因為甲辰本之外的其他已知重要脂抄本，都是比較核對的重要本子。

當由此確認了程刻本中的哪些文字屬于其自撰文字，哪些脂本文字被刪除了，程刻本獨特的文字結構狀況，又可以作為一種識別工具，用以判明較晚的《紅樓夢》抄本，哪些文字實際出于程刻本，或主要以程刻本為抄錄底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