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你說你是仙人，那你們不會老、不會死嗎，是不是等我長大了，你還是這副樣子？”

“那笙兒可想師父死？”

“不，我不要師父死，沒有笙兒的準許，師父不能死！”

“傻笙兒，仙怎么會死，只要尚在一魂，便可復生?！?

“那就好，笙兒要把師父的魂魄全都藏起來，不讓它跑掉！”

“那，笙兒打算往哪兒藏？”

“這兒！這兒！”

“這兒，這兒……”白笙勾起唇角，一點點將手附上心頭。她明明已經(jīng)從回憶里出來了，卻緊握住那殘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遠遠瞧著，竟像是一尊雕塑。

太陽漸漸落下，黃昏中，燃起一片星火，這星火越燒越大，越竄越高，一直燒到黑夜，最終，在黑夜里漸漸熄滅。

“走吧，走吧，你走了，我也要離開了。”

夜色中，女子站定在一堆灰燼邊，看著這些灰燼被風吹走，一點點飄遠，散落在四面八方。她的雙手背在身后，手里握著一只稍粗的畫筆，筆頭懸著一個紅色的穗子，風一吹，跟著女子的裙擺一齊搖曳。

半晌，將那畫筆拿到跟前，輕輕摩挲著，又自言自語，“師父，我會不惜一切將你復生，等我！”說著，雙手緊握著那畫筆，閉上了眼睛。一滴淚驀地落了下來，徑直掉落在畫筆上，又順著筆桿漸漸滑落。

——

記憶回來后，白笙去了很多地方，例如，王宮。那是她從小生活過的地方，只是，卻只能在高大而又結實的宮墻外，仰頭看一遍那殷紅的宮脊、和王宮上方的天空；

她去過那座和爺爺走散的廟堂。廟堂里依舊一副人擠人的狀況，人聲鼎沸，香火不斷。她在那兒上了一炷香，算是為爺爺祈禱；

她還去過桐鄉(xiāng)村。那些搬離的村民似乎全都回來了，又建了許多新房子，個個臉上笑呵呵的，像是那場瘟疫根本就不曾存在過。站在白家大門口，里頭時不時傳來一陣陣歡笑聲，突然門被打開了，是白劍，白笙剛要說什么，白劍卻笑著問她是誰，接著從里頭出來一個瘦瘦弱弱的姑娘，一邊喊著“相公”，一邊問“誰來了”，白笙不免覺得驚奇，將他們兩人打量一番，終是平靜的答了聲“走錯了”，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聽到一男一女蒼老的聲音，都在詢問“是誰”，隱約還能聽見白劍說“是不認識的人”，白笙突然頓在原地，緊接著便只能聞見“哐”地一聲關門聲，聲音不大，卻將她夾在中間，進不去，出不來；

桐鄉(xiāng)村不遠處的集市她也走了一遭。那個賣米的中年男人依舊還在那里，時不時扯著嗓子吆喝一兩聲，白笙走近，他便拉著白笙買米，還吹噓自家種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大米，白笙要走，他便不耐煩的揚手道，“真不識貨！”

徑直進了兵器鋪，兵器鋪老板笑著迎了上來，白笙以為他和那米販一樣想讓她買貨，剛轉(zhuǎn)身要走，那老板卻叫住了她，“姑娘，姑娘你等等！”正不明所以呢，只見那老板搬了把長梯架在地面與墻上，將那副龍騰虎躍畫像小心翼翼取下遞了過來，說是贈與她的，自那日她進了兵器鋪后，生意火爆，她簡直就是他的福星，因此發(fā)誓只要再看見她，就將這幅畫咬牙相贈。

“你認識我？”

“姑娘說笑了，我看著很老嗎？”老板笑道。

在這偌大的世界里，曾經(jīng)相識的人突然就成了完完全全的陌路人，那種感覺是失落的，傷情的，惆悵的，難得有一人還記得自己，白笙的心情無法言喻，她抱著兵器鋪老板滾豆似的無聲落淚，把這老板嚇了一大跳，還以為她是為了那副畫而激動成那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