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老大的手從長袖中拿出來時，手中便多了兩樣東西，一封沒有封皮的信和一枚舊銅簪子。

信箋的折痕很新，顯然是最近寫成的，而簪子卻是古樸發黑，有的地方已經斑駁缺失，簪子一頭的吊墜本來應該是雙對鴛鴦，現在也變成了落單鴛。

怪老大凝神看了一會這兩件很普通的物件，輕輕開口道：“老二，老三，你們都過來，湊近些。”

“這簪子是凌云宗歷代掌門傳下來的信物，怎么會到了你這兒？”靠近之后，怪老三驚疑道。

怪老大也不說話，又將那封信送到怪老三的面前，怪老三疑惑的接過信，展開信箋，與同樣疑惑的怪老二一起念了出來。

這封信竟然是凌云宗掌門云翼臨走時所寫，信物無疑也是他留下來的。

“三位師兄在上，請先受師弟云翼一拜。

云翼無能，在接手凌云宗以來，無時無刻不想著將凌云宗的百年基業發揚光大，躋身天下宗派三甲，奈何我一意孤行，舍本求末，致使凌云宗人才凋零，終日誠惶誠恐，再無顏面去見歷代先賢，

今不辭而別，特去魔都一行，求德求仁？全憑造化，假若屆時魂未飛魄未散，定當再回凌云宗，當面給三位師兄負荊請罪，吾心可昭日月，吾情可鑒天地。

再說到蘇洛，能交到你們手里，我也就心安了。望三位師兄不吝賜教，助洛兒早日出道，再揚我凌云宗神威……”

念完信后，外表粗狂，內心卻很細膩的怪老三，低頭琢磨了一陣子，問道：“大哥，云翼臨走時，都沒有再提咱們所中蠱毒解藥的事，難道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怪老大憂心忡忡，慘然道：“是啊，都知道了，他作為凌云宗一代掌門，如果到此刻還看不出事情的端倪，那才是真的無能。

只是他這一去魔都，當真是兇多吉少，我們做為他的師兄，難辭其咎啊。”

怪老三口中事情的真相，其實說來也簡單。

原來，云翼早就看出來，凌云山三怪有意栽培蘇洛，只是他作為凌云宗掌門，一直恪守宗門規矩，不得與歪門邪道有所接觸，所以對于凌云山三怪多次的提醒暗示，他只得視若未見。

而這次蘇洛的劫后重生，讓將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蘇洛身上的云翼，想明白了一件事，

一個人只有活著，才有機會，才有希望到達人生的巔峰，至于過程沒人會看重。

也就是說，當你高高站在云端俯視眾生時，沒有人會試圖枉加揣測你的過往是由魔入道，還是由邪成圣。

于是眼見蘇洛修為全無，再想從正途開始修煉，實屬堪比登天時，云翼當機立斷的做出了一個改變蘇洛命運的決定：讓他跟三怪學習邪術。

而同時作為交易條件，那就是云翼拿出驅解三怪身上蠱毒的最終解藥。

在臨行前，云翼去找過一次怪老大，將這封信和掌門信物一并交給了怪老大，卻唯獨沒有帶解藥。

當時看到云翼離開凌云宗的決絕姿態，怪老大的心情比現在還要沉重。

當時怪老大問云翼，“你帶這些東西來，是什么意思？”

云翼一反常態的恭謹，聲音中也沒有了往常的威嚴，面對比自己略微長了幾歲的怪老大，輕聲回道：“師兄，我來是向你們辭別的，我想說的話都在信里了。”

頓了頓，看怪老大沒有回應，像是怕這個古怪出了名的師兄不肯放自己離開，他又接著說道：“對了，還有這件掌門信物，等以后有機會再交給蘇洛吧，或者您就算留在身邊也沒什么關系。”

怪老大何等精明之人，對于云翼突然登門的目的早就猜到了七七八八，他只是沒想到云翼來的這么快而已。

只見怪老大拉長著臉，冷冷道：“你這是準備把凌云宗這個爛攤子，就這樣甩手不管了嗎？”

云翼眼中有淚水打轉，對于凌云宗，他比誰都有感情，只是現在他覺得他已經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云翼愣怔片刻，突然沉聲道：“師兄這么想，我云翼也認了，只是對外邊的人，還請師兄保守秘密，若是有人問起我這個掌門的去向，你就說我，說我已經坐化了。”

說到后來，云翼的態度很是不耐，倒像是有種自暴自棄，破罐破摔的快感。

試想，如果他云翼有能力讓凌云宗東山再起，不再任別的宗派隨意欺凌，特別是凌天宗。那他也不會做出此刻的決定。

怪老大知道云翼去意已決，但還是想最后再試一試，于是開口說道：“你不能走，你還欠我們蠱毒的解藥呢，半年服用一次，這眼看就又要到日子了。”

聽怪老大提起蠱毒一事，云翼突然神秘的笑了笑，反問道：“師兄，你知道我要走了，為什么沒有第一時間跟我討要解藥？現在才想起來？”

“有區別嗎？”

“當然有，我既然鐵了心要走，你就應該首先想到我帶來的東西里為什么沒有解藥，你至少為了你們的性命著想，也應該先問一問的。”

怪老大支吾其詞，“這不時間還沒到嘛！”

云翼自嘲的笑了笑，笑的意味深長，“師兄雖然不肯跟我說實話，但有些話，我卻是要先說明的，否則我真怕以后沒有機會說了。”

怪老大淡淡道：“你先說無妨。”

云翼道：“小小蠱毒怎么能難得住三位地仙般的人物？你們每次拿到解藥后，都丟在了青石林的一條小河里，對嗎？”

怪老大聽完不置可否。

云翼又笑了笑，自嘲之意更濃，“前段時間，凌天宗的蕭婉兒來的時候，我由之任之，也是存了私心，想借凌天宗的威風，逼你們三位地仙人物出頭，

卻不想差點搭進去洛兒的命，換來的卻是你們的無動于衷，說實話，我那一陣對你們三位很失望。”

門外有風吹進院子，被四面黃紙荊棘遮擋了去路，嗚嗚作響，如怨婦低泣，如壯士哽咽，如此刻怪老大心里的苦水和苦衷，沒有了宣泄的出口。

“現在呢？現在你對我們還是很失望？還在怨恨對不對？”怪老大低聲問道，像個囚徒一樣等待著法官的最終判決。

云翼喃喃道：“失望與否，都已經過去了，不管你們是地仙，還是天仙，也都已經成為過去了，只有蘇洛才真正屬于明天。

所以在你們接納已經等同于廢人的蘇洛的那天，我就已經沒那么怨恨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