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羽看著伯益苦笑了笑，道：“祖父，你差點害死我?！?

“你……什么意思？”伯益很是不解地問道。

少羽不再耽擱，徑直就將半個月前發生的事情，簡單說了遍。

“你難道……懷疑是大禹想殺你？”

聽到少羽的訴說，伯益更是震驚，難以置信地問道。

少羽重重點頭：“除了他，我想不到別人?！?

“這怎么可能？在知道你是天神傳人，還很有本事后，他是那么的高興，甚至比我都還要開心，還說你肯定會為天下萬民，帶來恩賜啊！”

伯益說出這番話，讓少羽心中冷笑連連。

通過一系列的分析，他基本已經肯定，大禹是什么樣的人。

此前的他，還是太單純，太小瞧這個世界的人。

其實，最初在知道，祖父宣揚大禹功德，并刻意神化他的時候，少羽就應該明白他深悉權謀之術，也懂得當世之人的弱點。

但他因為大禹，在他心中固有的形象，并沒有多想。

現在有了這樣的警覺，才讓少羽明白，即便是當世，身居高位者，也已經精通權謀之術。

而大禹對權謀之術的運用，甚至非常的出眾。

宣揚他的功德，神化他自己，可令萬民崇敬。

在他的提議下，各部落首領先后舉薦曾祖父跟祖父，成為他的繼承人，即能讓世人看到他高尚的品德，又能讓他家天下的野望，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

明明在悄無聲息地打壓祖父，又讓他兒子代他巡游天下，建立德望，卻令祖父蒙在鼓里，還對他忠心耿耿。

在知道他是“天神傳人”，還頗有能力后，明明想殺他，居然又表現出他的高興與看重，令祖父都深信不疑。

少羽都有些可憐祖父。

這不就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典型嗎？

“祖父，如果殺我的人，不是姒禹所派，那你倒是說說，是誰還有可能派人來殺我呢？”少羽看著伯益，微笑著問道。

伯益愕然，無言以對。

少羽繼續道：“曾祖父的年齡，明明比姒禹大很多，就算是普通人，都知道祖父肯定活不過他，姒禹連天下水患都能治理成功，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那他又為何要提議，令各部落首領共舉曾祖父為繼承人呢？”

伯益：“……”

少羽：“大堯跟大舜兩位首領，都能在他們活著時，提前十數年讓位，這已經形成慣例，姒禹身為聯盟首領、天下共主，如今又已年邁，又為何遲遲不肯讓你繼位呢？”

無言以對的伯益，臉色已經變得越來越難看，少羽卻在繼續質問。

“明明你是下一任首領繼承人，姒禹為何要把你派到極為落后的東夷，而讓他兒子代他巡游天下？難道你就沒發現，你曾經建立的威望，已經在慢慢減弱，參加朝貢的各部落首領，恐怕都不如曾經那般尊重你了吧？”

“羽兒，難道你的意思是……他想讓姒啟繼位？”

伯益繼續清醒過來，難以置信地問道。

少羽笑道：“樁樁件件的事情，已經如此明了，還用得著問嗎？”

“不過，直到現在，他都還把他表現得很高尚，估計他不會明明白白地表達這樣的意愿?！?

“他應該會授意他兒子在他死后直接奪位，繼續保持他形象時又奪得天下，把這種事情的罪過，全讓他兒子一個人背?！?

伯益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怎么可能？一直以來，他的品德……都是那么的高尚，涂山大會時，甚至直言他德薄能鮮，不足以服眾，讓各部落首領指出他的不足與過失，引以自戒……”

少羽都有些無語。

看來祖父被大禹洗腦還洗得很成功。

連他都如此，其他部落首領，估計比他還嚴重。

“祖父醒醒吧！涂山之會，是不是有個部落首領因為來遲，被他擊殺？”

關于這段歷史，基本都只是通過傳說的形式流傳，即便《竹書紀年》的出世，已有明確記載，由于堯舜禹的賢德深入人心，也被無數人否認。

少羽其實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事實，只能用這種方法來發問。

伯益先是愣了愣，然后就點頭：“確實有此事，被殺掉的是防風氏首領?！?

少羽白了伯益一眼，道：“這不就得了嗎？各部落散布天下，誰也難免會在路途遇到波折，就因為這件事情殺人，是不是也太沒道理了？”

“當然，他都能滿心算計，時時保持他高尚的形象，肯定也會安以罪名?！?

說到這里，微微一頓，少羽繼續道：“大禹鑄九鼎，分別命名九州，成九州之主，即是在間接宣揚領土范圍，也是在強化他的權力，外加防風氏的事情，定然會對各部落首領造成震懾?！?

“表面看來這都沒有什么，實際上也是在讓他，能更好的統馭各部落?！?

“這難道不能意味著，他有可怕的私心嗎？”

嚴格說來，于這種時代，強化權力是種進步。

因為這有利于對各部落的統治，也是從部落時代慢慢向國家過渡的關鍵。

少羽對此很認可，他甚至很清楚，想實施心中的大計，自己也必須走這條路。

只不過現在為了說服祖父，他必須要把這些事情跟大禹的品德掛鉤。

“羽兒，姒禹……如此算計，這般可怕，那我……該怎么辦啊？”

伯益的反應，讓少羽欣喜。

要知道，在這種時代，大是種尊稱，祖父不再喊大禹為大禹，而是直呼其名，其實就是態度的改變。

祖父身為東夷部落聯盟的首領，一旦對姒禹的態度發生改變，便是說服，更有利于他心中的大計。

心中雖喜，少羽卻不動聲色。

“祖父，在姒禹步步為營下，你已被架空，雖名為東夷部落聯盟首領，實則跟流放無異。”

“按姒禹的猜想，就算他的兒子會直接奪取首領的位置，你也無法阻止。”

“如果你依舊被蒙在鼓里，最終要么選擇臣服姒啟，要么跟他開戰。”

“若是選擇后者，其后果可以想像得到，必然以你失敗告終?！?

“但你已經知道姒禹的真面目，以你的智慧肯定不會等著挨打?！?

“所以，這種近乎于流放的行為，對你而言也是契機?！?

“換句話說，從現在開始，你必須好好發展東夷各部落，依靠他們自保，若是真的不想姒禹的野心得逞，也可以利用東夷各部落反抗。”少羽緩聲道。

伯益重重地點頭：“既然如此，那一切都靠你了。”

他沉聲說完，還重重地拍了拍少羽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