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歌盡桃花扇底風

月上樹梢，月輝又清又冷，但是望江樓面前的一條街卻是華燈初上，人影憧憧好不熱鬧。

望江樓位處天盛長街主街，周圍也有類似的酒樓客棧商鋪，但是從望江樓左行不一會便是京都聞名的胭脂巷，正如其名充滿胭脂香味，花顏云鬢，又是自己站在望江樓的窗臺邊，都可以隱隱聽見隔壁巷子里的傳來的鶯鶯燕燕的笑聲。

果然，都是一條產業鏈上的產業，誰都分不開彼此。

雖說望江樓中也有不少絕色美人，比如頭牌紅魚兒，探桂若璟，但是大都為清倌女子，當然如果出大價錢，也是可以享受春宵魚水之樂，但是那個價錢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即使銷售的起，人家姑娘還不一定樂意。

倒不如隔壁煙花之地尋一個差不多的嬌娘子，柔弱溫情易撲倒，最主要的還是實惠啊。

這筆賬，明白人都能算明白，所以望江樓才能與隔壁灰色產業能夠相安無事相處這么多年，大家有生意便一起做，所謂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此時，扶風早已到望江樓，但是并未急著去與唐琛約定好的雅間。

她不著急，所以慢慢上樓，讓唐琛再等上一會。

放在常人身上，讓當朝王爺等候恐怕出了膽子賊大的扶風再無二人。

但是他現在不再是初來乍到的愣頭青小子了，來著宛國這些日子，她也總算摸清那些上位者心思。有時候你越熱臉相迎，人家可能更不稀罕，倒是有時候顯得高冷不在意這些虛名浮力，人家才可能還會追在要你。

這叫什么？賤唄。

每個人骨子都是有股賤意，得不到的才會更想得到，這群權勢者也不例外。

當然，要把控好度，過猶不及嘛。

就這么扶風慢悠悠晃到雅間門口，見王珂早已站在門外，遠遠瞧見扶風看那不在意的模樣不禁皺眉。

“喲，我們的南昭公子可算來了。”

果然，剛開門扶風便聽見唐琛的招呼聲，話中毫無因為她的遲到而又怒意。

你看，果然如自己所料，扶風悄悄指了指屋內，對王珂一挑眉輕輕笑著，便翩然踏入雅間。

扶風自然上座，給自己酌上滿滿一杯對唐琛一敬，道：“南昭遲到，先自罰一杯吧。”

然后便極為爽快的飲盡被中酒，眼睛一亮：“好酒。”

唐琛本無意為難扶風，沒想到這少年也是個性情中人十分爽快，心中之前稍有的不快頓時風消云散。

扶風咂咂嘴好似回味，又笑道：“如此好酒，要不扶風自罰三杯，如何寧王殿下？”

見少年貪杯的模樣，唐琛笑道：“果然是個好酒量，那便請吧。”

扶風也不婉拒，很快便喝下兩杯，向著唐琛將酒杯杯口朝下滴酒未落。

唐琛與扶風相視一笑，然后暢意大笑，少年依舊目光灼灼望著他：“感謝寧王殿下為南昭解燃煤之急。”

“無妨無妨，既然稱你一聲南昭兄，那幫助兄弟便是分內的事情。”

“南昭下山這么快便可以與寧王殿下，六殿下結為兄弟，實在是南昭三生榮幸。”扶風朗聲說道，但是話中絲毫聽不出半分恭維的意思，倒更有幾分兄弟相認的惺惺相惜之意。

“來，紅魚兒來舞一曲為我兄弟二人助助興致。”

扶風這才注意道一直在屋內靜靜撫琴的紅魚兒，依舊是一聲紅色綢裙，外面籠著一層薄薄的紗衣。

紅魚兒乖巧的應聲，移至中央隨玉笛笙簫慢慢起舞，起初長袖一散如天女散花，寬闊的紅綢袖袍開合舒展，腰肢收束，輕盈優美，隨著逐步旋轉長裙散開，宛如紅蓮綻放襯得臂膀皓白如脂玉，舉手投足之間婀娜多姿，有種空谷幽蘭之意。

隨著笛聲急促，紅魚兒的動作也更加急促，長袖一收一展開始旋轉，越轉越快能聽見鬢見金步搖嘩啦啦碰撞的聲響，手腕上的串串手鐲也發出泠泠之聲，秀發飄灑，宛若壁畫上的飛天，翩然明艷。

轉而笛聲慢下來，笙簫開始低聲附和，綿綿繚繞。

紅魚兒背對著座上人，倏爾玉足清點，以右腳為軸，腰肢一扭翩然轉身，抬手紅袖掩面曼妙轉身，隨著笙簫余聲緩緩放下紅袖，露出一對眼眸，飽含秋波流轉一色，一點朱唇燦若桃花，頭上流云髻上插得碧玉靈蝶鎏金步搖簌簌顫著，也顫到在座所有人心間。

身邊的唐琛早已經看呆，南昭率先清醒抿了口酒，畢竟自己身為女人，再如何美妙吸引也不會失了魂。

“紅魚兒一舞驚人，當真是，”扶風又抿一口酒，揚聲說道：“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

紅魚兒此時也緩緩放下最后定格的姿勢，看著南昭淡淡笑了一下。

“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唐琛喃喃重復一便，眼睛亮道，“好詩。”

扶風抿嘴笑著不語，當然是好詩，因為這首詩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當然這一切她自然是不會告訴他的。

“來，紅魚兒為我們才子酌酒。”

扶風不拒絕，要是放在以前是打死也不會相信自己會喝酒，如今看來自己不僅會喝酒，而且還是海量。

酒過三巡，唐琛逐漸醉眼蒙眬。

“南昭兄，你對我三弟可是有什么看法。”

扶風送至唇畔的酒一頓，這一刻終究是要來了，看著唐琛醉眼也不知是真嘴醉還是在假裝。

但是還是思忖一刻，將杯中酒呷了口。

“蕭王殿下為人冷淡，不喜言辭，捉摸不透不知喜怒哀樂；胸懷乾坤，但是重視理性。”扶風一字一句的點評，“這是他的優點其實也是他的弊端。”

唐琛眼風一掃：“哦？”

見扶風為難模樣，醉聲道：“你不用為難，說給本王聽一聽。”

“如今宛國皇室中各個皇子長成，明爭暗斗暗流涌動，所以如果真的想要那個位置，便要用人，但是也要會挑人。”

“早在巴山之時，南昭便聽聞宛國東宮之位已經空懸近十年，各路勢力虎視眈眈，因為此時便是站隊的時候，站對了隊伍接下來便是榮華一生，但是據我觀察蕭王殿下在朝中并未拉幫結派孑然一人。”

“這條路想一個人走下去簡直是天方夜譚。”扶風不屑的嗤笑道，“當然，或許他也不想這般，但是他背后曾經的高樓紛紛傾塌，皇上對待他的態度自然是不如當年，他人避嫌不會投奔其下，也或許他為主動招納，朝堂上那群人也不可能熱臉貼冷屁股啊。”

唐琛若有若無的點了點頭，問道：“那，南昭兄倘若讓你來選，你要選誰？”

看著簇擁在美人中間的唐琛，扶風也支著下巴看著他，說道：“南昭從未想過此事呢。”

“那你為何一直逗留在這宛國？”

“南昭覺得唐皇有意思的很啊。”扶風無辜看著唐琛，笑道：“況且還在這里認識那么多兄弟朋友，比那孤涼寒冷的巴山有意思的多了。”

室內搖曳的燭火霎時一頓，但是瞬間便又恢復常態，唐琛依舊是笑瞇瞇醉態沉沉之狀。

你就繼續裝吧，扶風心中睨了唐琛一眼。

你若想問便直接問，還要裝成這般模樣試探自己。

唐琛大手拂過懷中的紅魚兒，包裹住她暴露在空氣中的光潔的臂膀處，紅魚兒微微蹙眉想要退開，但是那手手勁很大，掙脫不開，況且想到這個男人的身份。

紅魚兒默默嘆了口氣，眼中滿是無奈蒼涼，卻依舊嘴角掛著甜笑為男人酌滿酒。

對面的扶風自然是將這一切舉動看在眼中，看見紅魚兒如折翼的紅蝶困在唐琛的手中。自己不想要多事，但是她最看不慣男人依仗身份地位便隨意欺凌女性，心中的小火苗開始燎起。

唐琛用另一只空出來的手，拿起酒杯向紅魚兒嘴邊一靠，示意她喝下杯中酒。

紅魚兒再次皺起精致眉眼十分不情愿，她本是望江樓清倌，只負責跳舞撫琴罷了，今天是蕓娘要求自己好生伺候才留下為座上男人侍酒，沒想到竟然強迫她飲酒。

“嗯？”唐琛本就有些醉意，卻看見懷中女子皺眉萬般不情愿，心中突然一股莫名的火堵上來，手上的勁也不由自主更大。

“啊。”紅魚兒吃痛。

“殿下，看著紅魚兒姑娘蔥白柔夷是不是布得的酒也更醇香呢？”扶風突然揚聲道，“要不，也讓她為南昭酌上一杯嘗嘗？”

唐琛沒想到懷中女子也是個硬骨頭，一股寧死不屈的架勢，憑自己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殺掉一介歌女，但是自己臉面卻擱不下，此時扶風開口詢問，倒是一個臺階可以下。

唐琛松開手，笑道：“那本王便借給南昭兄了。”

紅魚兒微微踉蹌的來到扶風席案上，輕咬下唇雙睫輕顫舉起酒杯想要倒向酒杯中，不料半晌沒有倒下一滴酒。

紅魚兒抬頭，雙目泫然欲泣的望著扶風，不臉不知所措。

扶風看著紅魚兒，淡淡一笑和聲道：“呀，沒酒了那便勞煩我們的紅魚兒姑娘再去續上一壺吧。”

紅魚兒看著座上藍衣少年，見他唇角一彎面若桃李，眼中毫無平常男人望向她時的狎昵之意。

與那人相似又不似，那人更多是冷意淡漠，而面前少年只是……罷了，紅魚兒提起裙擺福身退出雅間。

“南昭兄，你會一直都呆在我泱泱宛國么？”唐琛突然笑著看向扶風。

扶風低頭說道：“南昭本就是流云一片，去留都隨心意。”

“那便……來我這里吧。”這次他沒有稱呼自己為王。

在座二人都是人精，自然都清曉話里的意思。

“殿下，你醉了。”扶風把玩手中的白玉酒杯。

唐琛一怔笑意一僵，但是很快便恢復常色，低聲笑道：“是啊，本王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