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立威

“查到了，是大渝榮國府的世子，晉楚淵。”

“晉楚淵。”

兩個人異口同聲，身在落云樓的扶風以及身在蕭王府書房的唐宮羽同時低聲道。

扶風坐在那里看著莫山呈上來的書簡，書簡并不厚甚至比之前看過蘇亦飛的記錄還要少，從出生到十七歲記錄寥寥幾筆基本為空白，到十八歲才開始正式的撰寫。

“為什么之前都沒有記錄？”扶風問道。

“前面的十八年好似那人一直隱居在府宅中，直至十六歲方被世人所見。”

扶風翻著這些書簡，十八歲才入世，但是看著那人行事作風狡猾實在看不出來有半分隱客的模樣呢。

唐宮羽亦是看著手中的消息，眉頭一皺。

晉楚淵，為榮國府世子，本應隨父親莊伯榮世襲姓莊，但是因為母親為大渝長公主，且當年莊國公為大渝收復三座城池，大渝皇帝便賜姓世子為晉。

此人之前一直十分神秘，聽說是先天身體不好隱于國公府中，但是落云樓中派過好幾批人都沒有刺探出什么有價值的消息，后來變不了了之。

直到五年前，當世人都忘記這名世子的時候，這名一直傳說身體不好的世子出手便平亂了當時大渝第一權臣魏敕在朝堂上的和風喚雨的局面，從此二人在朝中相庭抗理，一直抗衡僵持到現在。

能一出手便能打退第一權臣的人實在不多，特別還是一直不問世事的人，看來這個晉楚淵著實不簡單，但是這幾年一直都呆在大渝境內，一直沒有與之打過交道。

想到至此，唐宮羽瞳孔微微一縮。

如今是想將手伸到宛國么，本王還甚是期待這位大渝世子會有什么作為。

——————

扶風看完這書簡，再接合那玄衣男人閉眼想了想，此人是一個難纏的主子。

他忝列來宛國觀禮的嘉賓之中，但是既然他能拋下大渝一攤子事情提前近一個月來到宛國京都，那么目的必然是不簡單。

看來這個麻煩是繞不過去了，扶風想著不禁扶額感覺有些棘手，半晌之后還是起身，招呼林叔說道：“林叔，召集落云樓眾人到天臺上，我有話跟他們講。”

整理好領口的珍珠，又撫過臉上那輕薄如蟬翼的面具，對著空氣輕輕微笑，醞釀好情感。

落云樓內近五十人集結在天臺，扶風站在最高處目光一一略過每一個人的面孔，落云樓建成幾十年是時候重新洗牌了。

“想必大家已經知曉我的身份，我便是你們的代理樓主。”扶風微微傾身眾人，“之前事多未與眾人見面，是我的不是。”

在下眾人半屈膝向著扶風行禮，起身道：“見過樓主。”

聲音有力簡短，訓練有素。

扶風站在高處，看著他們的行禮，心中卻清楚里面是有多少人并不服氣自己的初來乍到。

“落云樓建成三十又兩年，其中換代兩次，江湖雖聞其名但是從未見過真正的落云樓。”扶風頓了頓，“不過如今既然由我打理落云樓諸事，所以也要有些符合我想法的變化。”

話音剛落，空氣中多了幾分躁動，扶風這話十分張揚，初來乍到便想要改革，這些人呆在這不見云月的落云樓長的又四五十年，短的也有近五六年。

本以為這個新來的樓主不過是代理他們主上打理一番，沒想到竟然想要變化。

“在我看來落云樓已經沒有傳說中那般憾不可動了。”扶風瞇著眼，繼續道：“因為無用之人是越來越多了。”

語言很輕但是足夠清楚，語氣很淺但是足夠沉重。

眾人眼神復雜交錯目光互換，嘴唇輕輕蠕動說著不可聞的話語。

在落云樓的歷史中，一直都是以時間作為地位資本。大家大都是一些毫無根基的浮萍，本就無背景所以不怕失去，因此將資歷作為籌碼。

時間對每一個人都是公平的但也是最不公平的，有些人憑借著輩分壓住下面的小輩種種刁難，亦或者尸位素餐不事生產，而不斷注入新鮮血液的落云樓便無形中將其作為規矩等級劃分。

所以不少有能力而又年輕的人便埋沒在其中，沒有辦法去往三樓中心，蕓蕓眾生靠著時間熬著，在一復一日的傾軋擠兌中漸漸便失了當年慷慨激昂的氣魄，彎下脊骨。

但是從未有人這么直接了當指出落云樓不是，而這個人竟然是是一個看起來不超過二十的少年。

“或許換句話講，之所以落云樓式微呈現疲軟之象，是因為有些人啊——”扶風拖長聲音，目光一掃。

人群中已然有人目光開始有些躲閃，有的人想起過往種種悄悄的咬緊牙關。

“有些人就是來吃白飯的啊。”扶風語氣一揚，“怎么以為加入落云樓就以為又長期飯票了么？”

眾人有些抬眼看著高處那少年，卻見此人斂著目光，抬手撥弄著披風上的狐毛，舉手投足間顯得漫不經心。

面色逐漸黯下去變得古怪，有擔憂，有緊張，有憤慨，有猶豫。

扶風深知這種等級劃分弊痛之處，時間長久必然會藏污納垢，任何組織都是這樣，少了競爭便有人想要躺在過去，如今我來管，都得給我統統爬起來干事，想著目光一閃。

“我不管你曾經為落云樓做出多大的貢獻，但是如今我來了便想看見所有人都要有貢獻，否則……斬。”

話音剛落，下面開始嘀嘀咕咕起來。

或許這句話很重，但是這些人都是毫無由來的人，即使有天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人察覺，因為他們從來都是生活在隱秘之處的人。

“躺在過去功勞簿上的人啊，往往是現如今毫無作為，活不如從前的人呢。”扶風輕輕嗤笑，眼波流轉。

聽著高處少年的輕聲譏笑，有些人面色越發難看，像是被人揭開遮羞布暴露在陽光之下一般，感覺羞愧難堪。

“說了那么久，就沒有人有什么想法么？”

下面氣壓越來越低，依舊窒息般的沉默。

扶風托著小巧的下巴，淡淡看著下面眾生相不語。不破不立，只有自己這么不恭嬉笑的模樣才能挑動隱在其中不安的那群人。

面前的隊伍越往前越是中心人物，越往后越是一些資歷尚淺的新人。

站在自己不遠處便是副樓主王寅以及看起來胖胖憨憨的裘耀以及負責三國機密消息的幾人，目光停留在王寅身上半天，發現這個男人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表情，反而是他身旁的裘耀抓耳撓腮。

這群人中必有貓膩。

人群后方的人眼底已經波瀾起伏，想起他們入樓遭受的打壓，眼中似有火焰燃起，捏緊拳頭咬緊牙關。

“唉——”扶風輕飄飄的似嘆息又似譏笑的嘆了一口氣。

卻像厚重的一巴掌，打在當初激昂非凡立志要有一番作為，卻又墮于現實的人們面上。

“難道，落云樓不過如此嗎。”

面對著近乎侮辱的話語，面前那群第一排的人精依舊臉皮巋然不動，面不改色，看來毒瘤一時還是清理不完。

“我有。”一直沉默站在人群中的莫山發聲。

“說。”

“能者為上。”一貫訥訥的語調，但是此時仿佛多了一份力量。

“啪啪。”扶風滿意的拍了兩下，“不錯，這也是我下面想要說的。”

下面眾人面面相覷，隱約想要猜著前方少年心中想要做的事情。

“本樓主實在不是一個慈善家，不想喂一群飯桶。”扶風提氣揚聲道：“從今以后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任務，通過所積累的完成度每個人的地位也將會有不同的起伏。”

“只要有本事，這個位置隨時來取。”說著腳尖輕聲點著腳下的高臺，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四下里于無聲處聽驚雷，炸開每個人心中的期望或者不安，尤其是人群后面那群人年輕人眼中異光閃爍，雙拳緊握連呼吸都變得灼熱。前方幾個人精亦是眼神互換晦暗不明。

“如今本樓主需要一個人站到明處，日后隨我身后。”一掃四下：“可有誰愿意？”

氣氛逐漸不安，有緊張，有猶豫，有忐忑，有擔憂，但是無人敢動，這個位子很是誘人，但是也足夠危險，站的愈高跌下來的時候便會粉身碎骨。

抬眼發現莫山也凝視她，扶風一勾唇角，不同于之前虛偽從容的微笑，此時的笑容是發自內心，默默地鼓勵那個少年。

終于莫山抬腳，走出隊伍。

“莫山，你可愿意？”扶風抬手指著走出人群中的他。

莫山看著高處的扶風沒有回答，只是沉默的走上前去，用行動表明他的回應。

誰也沒有想到，如今看起來訥言甚至羞澀的少年，未來江湖中神秘的傳奇人物，初綻風華之時是在這個不見風與云月的天臺上。

扶風向著莫山伸出手，這一次莫山沒有猶豫搭上她的手，站到她身后隨她一起俯視下面蕓蕓眾人。

他此時心中是百感交集，自己終于選擇站在此處，那么面對他的不再是那些筆墨下的天下乾坤事，而是詭譎迷障的前路，這一路注定是荊棘叢生刻骨銘心，或許一個不小心便墮入深淵命喪黃泉，但是看著面前淡藍色的背影，心中突然變得踏實。

“很棒。”語音逼成一條線傳入他耳中，明亮的眼中綻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