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宜嫁娶，浩浩蕩蕩的參選秀女排成數列，妖嬈的身姿穿過層層宮墻直達毓秀臺，歷后并幾名妃子坐在繡織飛鳳的帳幔里，抬眼望著斂眉低首站在下方的秀女。

“娘娘，妹妹看見這些鮮亮的顏色呀就忍不住想多看兩眼，你說這要是讓陛下瞧見了還不得移不開眼！”坐在下首的端妃扶了一下鬢間的步搖嬉笑著說道。

歷后看了她一眼說：“陛下怎么樣，本宮是不知道，不過我們這宮里啊是好久沒來新人了，也需要添一些鮮亮的顏色了。端妃說得倒是實話，陛下也一準高興。”

“喲，你看妹妹這嘴，昨個陛下還問妹妹今年這些秀女怎么樣呢？”端妃看似無意地說出來，卻擺明了炫耀的態度。歷后看她一眼，然后就吩咐人領著秀女們下去教規矩，等了一些時候歷后有些乏了就先行離開了。

飛鳳帳幔下只剩幾名妃嬪，端妃望著歷后的背影冷哼了一聲，“看你能囂張到幾時。”一旁還在坐著的妃嬪不敢接腔，誰都知道，歷后姿容平庸不過是皇帝念著結發夫妻的恩情給了她皇后之位，站在宮中最得寵的就是端妃了，重要的是她還有兩個兒子，個個都在皇帝面前得了臉，已經封王建宅了。而歷后所出的兒子現在還只是一個皇子，加之歷后的娘家并沒有什么勢力，所以歷后在宮里不過是白擔著皇后的架子罷了。

歷后挺著脊背離開毓秀臺，身邊的宮女小心地說：“娘娘，端妃太過分了。”

“且看她。”歷后想了一下說道：“二皇子最近沒有鬧事吧？”

“沒有，李公公隔一段時間就會送信進來。”宮女遲疑了一下說道：“娘娘，您可以選個時間召二皇子進宮，您有一年沒見他了。”

歷后愣了一下，“不急。”不是她狠心不管，只是皇上沒有開口赦他的罪，她不能再添堵。想到這里，歷后的眼睛微微瞇了一下，端妃啊，單單一個皇后的身份就能把你壓得死死的。

秀女進宮之后，一向對女色不貪戀的明仲南破天荒地連著三天都寵幸了柳惟芳，也因為服侍皇帝用心由秀女直接升至嬪位，封懿嬪。而懿嬪的肚子更是爭氣，進宮三月有余便順利懷上龍嗣又被封為懿妃，柳漱明的身份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忠義侯府門口掛上了皇帝親筆書寫的敕造忠義侯府，賞柳老太太一品誥命，柳氏二品誥命。

忠義侯府這潑天的富貴當下也是風頭無兩，有人得意自然就有人失意，這一日端妃少有地走進了歷后的永仁宮，一坐下就開始訴苦，“姐姐，您看這個懿妃，一來就獨占了皇上的所有恩寵，現在更是懷了龍嗣，簡直成了后宮的香餑餑，連帶這內務府那幫慣會見風使舵的內侍也上趕著巴結她，什么東西都是盡著她來挑，妹妹早幾日就在催促的物件他們現在還沒準備好。您說說我這還不夠委屈嗎？”端妃說著拿了帕子開始抹淚，大約是真覺得委屈了。

歷后微微抬眼看了看端妃慢悠悠地說道：“本宮這也有好久沒見過皇上了，不然本宮倒是可以跟他說說，這后宮還是要雨露均沾的好。”

不痛不癢的一句話卻噎到了端妃，她掩在帕子下的嘴角撇了一下，緩緩起身施禮，“妹妹就先回去了。”歷后點點頭讓宮娥送端妃出宮。端妃出了永仁宮，歷后捻了一下指尖的甲套，這就受不了了可怎么行？懿妃來給她見禮的時候，那張不算頂漂亮的臉上滿是恭敬，行事說話進退有度，就連她也對懿妃挑不出毛病。不過越是這樣她心里越不踏實，是該對這個忠義侯好好摸摸底了。

柳惟芳盛寵正榮，忠義侯府上下也是一派歡欣鼓舞，候府擇定了吉日由柳老太太帶著一眾子子孫孫去祠堂叩謝柳家祖先，柳長白站在人群里卻想到了那個胡人施行的懷嬰術，死了三個人煉就了一粒丸藥，大理寺一直也沒有找到那粒丸藥，柳惟芳進宮不久就懷上了龍嗣，這不得不讓柳長白想到它是不是已經進了柳惟芳的肚子，而這前前后后的事情就是柳漱明和閣樓里的怪物一起布的局。

祭拜完柳家祖先，柳漱明特意單獨找了柳長白說話，“我聽到朝中風聲，說恭王爺去年在漠北處理匪亂的時候，貪功冒進，將流民做匪徒論處借此夸大自己的功勞，誰知被人捅了出來，而上京參奏的人和折子已經在路上了。如果事情鬧到了朝堂上，皇上一定會派欽差前去漠北查看，我到時候會舉薦你前去。”

“侯爺的意思是？”

“如實稟報。”柳漱明斟酌了一下說道：“這里面難保沒有皇后一族的推波助瀾，我們只需要將實情稟報圣上，一切由圣上定奪。”

“長白明白。”柳長白現在可以確定之前自己的猜測了，一年前二皇子因為過錯被皇上冷落，反觀恭王爺則開始在朝堂上活躍起來，一衰一榮自然引起了皇后一派的重視，這次的剿匪事件就是皇后一派的反擊。這個當口柳漱明選擇坐山觀虎斗，很可能就是在給柳惟芳肚子里的孩子鋪路，真是好算計！既然里面有這么大的彎彎繞，他就去把水攪得更混。

三天之后的朝會上，有一道折子被呈到了皇帝面前，看完折子后，皇帝壓著怒火沒有當堂怒斥恭王，不過朝會之后卻叫了幾位大臣留下商議恭王之事，幾位大臣不是恭王一派就是二皇子一派，關于這件事情的真偽爭得面紅耳赤。最后中立一派的人提出讓皇帝下排欽差親赴漠北查清真相。皇帝深以為意，幾位大臣權衡了一下也覺得可行，最后還是由中立派舉薦了大理寺丞柳長白作為欽差人選親赴漠北調查事件真偽，第二日皇帝下旨，命柳長白不日啟程赴漠北。

圣旨下達的同日，皇帝給了恭王一道口諭，事情查明之前禁足恭王府。恭王跪在院子里接了旨意，送走傳旨的內侍，恭王站在院子里眼神冰冷，有門客小心謹慎地走過來說道：“王爺，這件事情這樣辦就是一個活局，圣上沒有在朝會上面斥，而且給欽差傳的旨意是赴漠北視察剿匪的成效，這里面只字未提您，可憐圣上還是念著您的。所以我們可以讓端妃娘娘在宮里給圣上開導開導，另外派人監視欽差的舉動，漠北那邊我們也可以好好疏通疏通，就算他想查也得是我們想讓他查。”

恭王點點頭問道：“這個這個柳長白是什么路數？”

“不清楚，再說一個小小的大理寺丞還用不著王爺勞心，大理寺少卿是我們的人，屬下會讓他多加注意的。”

“這件事你去辦。”

“是，王爺！”門客彎腰受命。

已經被皇帝冷落了一年多的二皇子府里并沒有因為恭王收到禁足表現出多么歡欣鼓舞，二皇子依舊窩在書房里閱讀典籍，順便叫廚房準備螃蟹菊花，他要在院子里品蟹賞花做那富貴閑人，阿寶端著一碗羹湯進了書房，二皇子明顯昱聳聳鼻子接著微微笑起來，“蓮藕湯。”

“二皇子您真厲害。”阿寶笑著放下手上的托盤，取出一碗湯色純白的羹湯，“您快嘗嘗。”明顯昱放下書冊走過來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阿寶急得跳腳喊道：“您慢點，小心燙。”

明顯昱喝下湯說道：“我知道阿寶絕對不會讓我燙到。”說完話還眉眼帶笑地看著阿寶，阿寶微微低頭，明顯昱開心地喝完了一碗湯，“阿寶，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被父皇禁足了這么久一點都不著急？”

“不會，您那么厲害，是阿寶第二佩服的人。”

“哦，那阿寶第一佩服的人是誰？我倒想見見。”

“是奴婢家小姐，不過奴婢也有好久沒見過她了。”阿寶說到這里低了頭一臉傷心，她在忠義侯府聽說小姐出意外之后不知所措，是天機閣派人將她接出了忠義侯府又安插進了二皇子府，她知道小姐的仇人是柳漱明和皇帝，現在小姐死了，她就來替她報仇，所以她加入天機閣成為了一名探子，可是二皇子謙謙君子的態度讓她走了罪惡感，幸好她到現在還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二皇子的事情。

“那我就暫時排第一。”阿寶點點頭，明顯昱笑了，似乎真是為了爭得在阿寶心中第一的位子而高興不已。

阿寶從書房出來在去小廚房的回廊上碰見了一位婦人人，她原本掛著淺笑的臉上立刻換了表情端出一副嚴肅來。那婦人給阿寶使了眼色，兩人去了避人的樹下，阿寶開口問道：“閣主有什么任務嗎？”

“閣主要你盯緊二皇子最近幾天的動靜。”婦人說完這句話阿寶松了一口氣點點頭。

兩人分開走的時候，婦人看了阿本一眼說道：“蓉月也來京城了。”阿寶猛地聽見蓉月的名字趕緊回頭緊張地看著婦人，“是真的？我家小姐沒事？”阿寶幾乎要哭出來，她小心地望望四周擦了一下眼角。

婦人點點頭，“她沒事，閣主說原諒她了還讓她繼續做天機閣的右使。”婦人說這話的時候仔細觀察著阿寶的神情，她已經看出來了阿寶對于監視二皇子這件事情是排斥的，那就來試試看蓉月和二皇子，阿寶會選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