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一，我早上六點四十左右到達工廠。

一進入車間便看到他們幾個男工已經開始在那里用印章往紙箱上面開始印自己的工號和生產日期，而女工們則有的趴在臺子上有的坐在紙箱上在那里用印章往合格證上面印著日期。

我從倉庫抱出三捆大概有六七十個紙箱，把紙箱靠在臺子的腿邊，從臺子上拿了一盒印泥開始印自己的工號。

我印了大概十幾個的時候，看到一個女工朝我走了過來。我抬起頭看了看她，她朝我笑了笑。

“你是第一次做這個工作吧，以前沒做過？”

我點了點頭，繼續拿著印章往紙箱上印自己的工號。

她看了看我，從我的手里奪過印章，把我推到一邊，俯下身子開始往紙箱上印。

“你印的太慢了，我幫你印，你去再抱一些紙箱來，多印一些，免得中途再去印。”

我站在原地，一臉的迷茫。看著她在那里印，不知道應該做什么。

她抬頭看了看我，看到我沒有動作站在原地發呆，推了我一下。

“你愣著做什么？快去抱紙箱啊？”

我走到她身邊，俯下身子看著她，在她身上推了一下。

”還是我自己做吧，你做你的去就可以了。”

她躲過我的一推，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有離開的意思，繼續在那里印著。

“你去抱紙箱就行了，我幫你印！快去！”

另外一個女工朝這邊看了一眼，笑著把自己面前的合格證收了起來，朝這邊走過來。

“朱翠霞，你可以啊，他才第一天來，你就準備纏上他了？”

朱翠霞朝她看了一眼，生氣的瞪了她一眼，繼續印著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停下。

“楊欣蕊，你別一副諷刺我的樣子，我做什么關你什么事情？你下班了就趕緊走，別沒事就喜歡嘲笑別人！”

楊欣蕊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兩聲，在她身上拍了拍。

“吆，看不來，你還是一個熱心腸的人呢？”

朱翠霞氣的朝她吐了一口痰，瞪著她很生氣。

“關你什么事？”

楊欣蕊冷冷的笑了笑，站在她的身邊看了看她，把印泥拿起來就走。

“我下班了，這印泥是我們班上的，你用自己班上的！”

朱翠霞朝她看了一眼，氣的跺了剁腳。

“你快去抱紙箱吧，我去拿一盒印泥過來繼續印。”

我看了看她，站到她的前面把她攔住。

”我自己印吧，她都那么說你啦，你看？”

她一愣，朝我笑著擺了擺手，把我從自己身邊推開。

“你不用管她，她就是那樣的人。你去抱紙箱吧，一會兒該上班了，快點！趁著還有一段時間，我幫你多印點。”

我無奈的點了點頭，朝倉庫走去。

轉頭看她的時候，她已經走到一邊的一個男工身邊，對著那個男工說了幾句什么話，那個男工朝我看了看，把一盒印泥遞給了她。

我抱著三捆紙箱走回來的時候，她已經開始在那里印著，她抬頭看了看我。

“你把紙箱放到這一些的后面，我繼續幫你印，這些已經快印好了。”

我把紙箱放到后面，她把我推到一邊，俯著身子繼續印著。

“你家是哪里的？”

我愣愣的看著她，她的身影在我的眼睛中無限的放大著。

”我是鄰村的！你呢，你是哪里的？”

她抬頭朝我笑了笑，低頭繼續印。

”我是沂水的，家里不好，所以出來打工賺錢。”

我點了點頭，她身上的衣服基本都是地攤上面的便宜貨，而且已經洗的有些發白的樣子。

”你年齡不大吧？看著也就二十歲？”

她偏了偏頭，伸手在自己額頭摸了一把汗水，已經洗的發白的外套被她脫了下來，她把外套往臺子上一放，將上衣的袖子卷起一截。

“我今年十八。”

我有些詫異的看著她，她上衣的后背已經被汗水打濕，印出她里面內衣的輪廓。

“你工作幾年了？”

她繼續印著紙箱，朝我微微一笑，擦了擦脖子下面的汗水，看了看自己的上衣。

“算上今年的話，恰好四年了。你工作幾年了？看你的樣子是第一年工作吧？”

我額頭一陣冒汗，尷尬的撓了撓自己的腦袋。

“這是第二年，以前在別的工廠工作的。”

她笑了笑，在自己額頭摸了一把汗水，將印章和印泥遞給我，把自己的外套拿了起來。

“好了，都印好了！等再印的時候，你讓他們幾個男工幫你印一下，我該去前面工作了。”

我對著她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我叫王子青。”

她對著我笑了笑，把外套穿在身上整理整齊以后，朝前面走去。

“我知道你的名字，班長說過你要來工作。”

我詫異的看著她離開，搖了搖頭拿起一個紙箱走到臺子旁邊，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

一個女工走過來坐到臺子的另一邊，朝我看了看，“噗嗤！”笑了一聲。

我轉頭奇怪的看著她。

她看了我一眼，轉過頭去不再看我，盯著流水線仔細的看著，等待著瓷磚過來。

很快，瓷磚來到她的面前，她拿起一片瓷磚看了看，順手放到臺子上面，繼續從流水線上面拿磚。

我看了看她，把紙箱的底部封了起來，等待著她把臺子上的瓷磚放夠十五片。

瓷磚很快就湊夠了十五片，我急忙開始包裝。

或許是我第一次做這份工作的原因，瓷磚越放越多，一會的時間，瓷磚已經快達到我的身高。

我急得一頭汗水，可是，無論我怎么著急，瓷磚始終不見減少，而且越發的多起來。

她朝我看了看，對著其他的幾個男工大喊大叫。

”薛延生、張懷貴、徐方舟，你們快過來幫幫忙，他忙不過來了，瓷磚快比他高了！快點啊，我放不上去了，太高了！”

一個男工朝她看了看，又看了看我旁邊已經比我高出十多厘米的瓷磚，走過來把我推到一邊，從地上拿起一個紙箱，快速的包裝著。

“我幫你工作，記得請我吃飯。”

我朝他看了看，走到他身邊準備從他手里搶過紙箱自己做。

他朝我看了一眼，把我再次推到一邊，仍舊快速的工作著。

那個女工看了他一眼，對著其他幾個男工又開始喊起來。

“你們都過來幫一下啊，一個人怎么忙的過來？”

他看了她一眼，拿起一個紙箱拍了她一下。

“別喊了，我們輪流幫他就是了。”

她瞪了他一眼，把瓷磚故意放在他面前的紙箱上面，阻止他繼續工作。

“那，你還讓他請你吃飯，不就是幫個忙嗎？你也太小氣啦！”

他朝她笑了笑，把紙箱上的瓷磚塞到紙箱里面，快速的工作著。

“我只是說一下，你用得著給他出頭嗎？小氣，這叫刺毛知道不？再說，我小氣你見過？”

她朝他啐了一口，拿起一張用來墊在瓷磚底部的紙張直接糊在他的臉上，忍不住笑了起來。

“薛延生，你是既刺毛又死要錢！”

薛延生笑了笑，把包裝好的這一箱瓷磚往地上一放，轉身就跑開來。

“那我找個不要錢的過來。”

她氣的把紙張團成一團朝他扔了過去，對著我瞪了一眼。

“傻站著做啥，還不快做？”

我愣了一下，朝她看了看，又看了看離開的薛延生，無奈的撓了撓頭，走到臺子旁邊開始工作。

另一個男工走了過來朝我看了看，等著我包裝好這一箱以后。

他把包裝好的瓷磚搬到鐵制平臺上擺放整齊，快步走過來，接過我手里拿著的瓷磚把我擠到一邊，把瓷磚放到紙箱中，也開始快速的工作起來。

她轉頭看了他一眼，把一片瓷磚直接塞進紙箱里面。

“咦，張懷貴，你怎么過來了？”

張懷貴看了她一眼，快速的包裝好一箱瓷磚，把瓷磚往地上一放，順手拿起一個紙箱封好底部。

”我過來幫忙，怎么我不能過來？”

她看了看他，轉過頭去不再說話，專心看著流水線上面的瓷磚。

張懷貴轉頭看了看我，指了指鐵制平臺。

“你把箱子搬過去，我幫你把瓷磚包裝起來。”

我看了他一眼，彎腰把箱子抱起來擺放到鐵制平臺上面，走到他的面前對著他看。

他朝我看了一眼，對著我擺了擺手。

“過來看著點，你學著點，這樣做速度快一些。”

他說著話，把膠帶一拉一下拉到紙箱邊緣，隨手一帶把膠帶帶斷。

把紙箱一轉雙手從底部搬起紙箱，大跨步走到鐵制平臺上面擺放整齊，又大跨步走回來繼續包裝。

我看著他快速的包裝著，大約十分鐘的時間，瓷磚已經少了三分之二，他看了看面前的瓷磚，對著我點了點頭。

“你來繼續做吧，我去包自己的去。”

我看著他離開以后，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快速的把瓷磚包裝起來。

我學著他的樣子快速的包裝，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瓷磚又越來越多起來，原本只有三分之一的瓷磚，迅速的累加到三分之二。

他朝我這邊看了看，把自己面前的瓷磚快速的包裝干凈，大跨步走過來把我推開，又開始幫著我包裝。

另一個男工朝這邊看了一眼，快速的把自己面前的瓷磚包裝起來，把包裝好的紙箱搬到鐵制平臺上，直接在紙箱上面坐了下去。

他看了那個男工一眼，拿起一個紙箱朝那個男工扔了過去。

“徐方舟，你也過來幫一下忙？”

徐方舟擠了一下鼻子，拿起他扔過去的紙箱朝他扔了過來。

“關我什么事？”

張懷貴罵了一聲，繼續包裝著。

“一會吃飯的時候，你還想讓我們幫你不？”

徐方舟笑了笑，半躺在紙箱上，微微的閉上眼睛裝睡。

“用不著！”

李班長恰好從車間前面走了過來，旁邊的女工急忙朝李班長大喊。

“班長，徐方舟不幫忙！”

李班長朝她看了看，轉頭看了看徐方舟，對著徐方舟擺了擺手。

“徐方舟，過來！張懷貴，你去忙你的去，讓徐方舟做！”

徐方舟一臉怒氣的慢慢的走過來，朝她瞪了一眼，不情不愿的從地上拿起一個紙箱，故意弄得啪啪直響。

她看了看他，哼了一聲。

徐方舟拿起一張合格證揉成一團，塞進紙箱里面。

”楊倩，就你特么事情多，關你鳥事？”

她瞪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他。

他朝四周看了看，看到李班長走開以后，把包裝好的這一箱搬到鐵制平臺，又坐了下去。

我走到臺子旁邊，看了看她，試探的朝她咳嗽了一聲。

“楊倩！”

她歪了歪頭，朝我看過來。

“那個女的是做什么的？”

她朝我歪著腦袋，疑惑的看著我。

“哪個女的？”

我一邊包裝一邊朝她看了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早上幫我印紙箱的那個人女工，她是做什么的？”

她笑了笑，伸手在我胳膊上拍了一下，神神秘秘的朝我眨了眨眼睛。

“怎么，相中她了？”

我尷尬的撓了撓頭，朝她看著。

“沒有！可能嗎，第一天上班，我才？”

她笑了笑，歪著頭朝前后看了看，用雙手支撐著身體湊過來。

”怎么不可能，不是有一見鐘情嗎，對不對？”

我尷尬的直撓頭，感覺臉上火燒一樣的熱，搖了搖頭看著她。

“暈，沒有的事情！她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看著我直笑，坐到椅子上盯著流水線看著。

“她是在窯尾（瓷磚經過窯爐煅燒以后，出來的地方。由于瓷磚出窯爐的時候，不可能排列的很整齊，所以，必須有一個工人把瓷磚排列整齊以后，方便流水線工人工作。）工作的。”

張懷貴走過來把我推開，拿起紙箱開始快速的包裝。

”你知道食堂在哪里吧？”

我點了點頭，看著他一臉疑惑。

他快速包裝好一箱之后，從口袋掏出一張十元的錢遞給我。

“你去食堂幫我打一份飯，你看著隨便打一份給我就好，什么飯都行。”

我拿著他遞給我的錢剛準備離開，楊倩朝他看了一眼，把我手里的錢奪了過去。

“我去給你買飯吧，我去工廠外面買，你吃什么？”

他快速包裝好一箱，朝前面的薛延生扔過去一個紙箱。

“延生，你吃什么飯？楊倩要去工廠外面買飯，讓她一起買著！”

薛延生急忙包裝好一箱瓷磚，走過來遞給她十元錢。

“來一份羊湯和一斤油餅！快餓死我了！”

楊倩朝他看了一眼，揚了揚手里的錢。

”你可真夠能吃的，你吃的完嗎？”

薛延生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得意洋洋的看著她。

“我就是吃貨，你不知道？”

楊倩朝他啐了一口，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撐死你個豬頭！”

張懷貴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把他推了一下。薛延生盯著他看了一眼，有些生氣。

“延生，別聊了，趕緊去做你的工作去。”

薛延生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回自己的崗位上繼續包裝。

徐方舟湊了過來，掏出十元錢向楊倩遞了過去。

“給我來一份大份的炒面！不要放辣椒！”

楊倩看了看他，歪著頭撇了他一眼，根本不去接他遞過來的錢。

”我去買飯，關你什么事？”

徐方舟一愣，對著她指了指，把錢收進自己的口袋里面，一臉怒氣。“你行！你等著！”

楊倩呵呵笑了一聲，鄙視的看了看他。

“我等著！你能怎么樣？”

張懷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她，微微嘆息一聲。

“楊倩，別這樣，都是同事能幫忙盡量幫一下，不就是給他捎一份飯，沒必要這樣！”

楊倩一瞪雙眼，一副氣沖沖的樣子。

“剛才，你不是也說他來著？”

他搖了搖頭，把包裝好的一箱瓷磚放在臺子上，走回自己的崗位。

“算了！沒必要和他生氣，不值得！”

楊倩看了看他，走到前面拍了拍前面女工的肩膀。

“我要去買飯啦，你們受累多拿幾片瓷磚。你吃什么，我給你捎帶回來？”

徐方舟再次來到她的旁邊，僵硬著臉把錢遞給她。

她朝他瞪了一眼，接過他的錢嘔氣的把錢在手里用力的攥了又攥。

張懷貴看了看她，對著我擺了擺手。

“你吃什么，也讓她一起捎帶回來吧？”

我看了看她，從口袋掏出前幾天小姨塞給我，被我買香煙以后剩下的七十多元錢，從里面抽出十元遞給她。

“外面都賣什么吃的？”

她接過前面幾個女工遞過來的錢，用一支筆仔細的記錄了一下每個人要吃的食物，抬起頭看了看我。

“外面賣東西的很多，你喜歡吃什么？”

我撓了撓頭，看了看她紙上寫的文字。

“我也要一份羊湯吧，順便來兩個饅頭。”

張懷貴轉頭看了看我，在我肩上拍了拍。

“喝羊湯，最好吃油餅，這樣才好吃。吃饅頭，味道不如油餅的！”

我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看著她。

“那就一份羊湯，一份油餅吧！”

她”噗嗤！”笑了一聲，拿著筆寫下幾個字，抬頭朝我看著。

“你要多少油餅？一斤？估計你吃不下！”

我愣愣的看了看他，又朝她看了看，不禁撓了撓頭。

“我也不知道。一般我吃饅頭都是吃兩個的！”

她想了想，向我詢問。

“兩個饅頭？兩個一斤的那種大饅頭，還是四個一斤的小饅頭？”

”四個一斤的那種小饅頭，我吃兩個！”

她點了點頭，拿著筆在嘴里咬了咬筆尖。

“這樣的話，五元一斤，你吃三元錢的油餅應該差不多的！”

我點了點頭。

她急忙在紙上一點一點的寫下每個人吃什么食物，拿著那張寫滿每個人吃什么食物的紙張在與每個人確認了一遍，確保自己沒有記錯以后，對著他喊了一聲。

“我去買飯啦，你們多受累啦，走了？”

她再次看了一遍紙張，把筆放到臺子的一邊，拿著每個人給她的錢仔細的數了一遍以后，朝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