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夜晚氣溫降低，空氣中的水汽達到析出含量時，就會通過空氣中的懸浮雜質小顆粒凝結成液態，然后在樹葉等具有表面張力的物體上保持滴狀形態，這就是所謂的露珠。

而涼如夜，便是一種只在午夜時分出現，在第一縷陽光重新照射到地表時就會消失的特殊露珠。

涼如夜就像它的名字一般，始終帶著一股夜晚才有的淡淡涼意。有趣的是，當涼如夜在0℃以下被凍結為冰塊時，這股涼意就會消失不見，但是鍋中燒煮的時候卻相反，好像從一開始這股涼意就是特意賦予液態的涼如夜的，所以在鬼廚一脈里，也有人戲稱涼如夜為“涼入液”。

秦林早就知曉涼如夜的存在，但是卻從來沒有特意來采取過。說到底，涼如夜的功效便是輔助料理食材，如果不是有了陰谷米，秦林就算是取到了涼如夜，也無所作為。

總不能燒鍋開水，招待那些鬼吧？除了渴死鬼，似乎沒有鬼會滿意這樣的宴席。

有風，但不是很大，這樣的天氣才是適合露珠出現的天氣。

秦林瞄了眼手機，已經11點55分，還有五分鐘涼如夜就會出現。

隨手將手機關機，杜絕了手機光線的影響，秦林便輕輕地窩到了樹后。

氣溫已然開始下降，無關衣物，如同有股涼意要從靈魂深處涌出來。

秦林盡量將呼吸放緩，視線盯著河面倒映著月亮的地方。

“嗡。”

波紋蕩漾，耳邊似乎傳來了一陣嗡嗡的波動聲。

秦林吸了口氣，迅速地解開隨身包裹，將其中一件背后繡有“秦”字的料理服穿上，隨后才小心翼翼地端出那碗裝著半碗陰谷米的白偶碗。

嗡鳴聲越加頻繁，隨著裝有陰谷米的白偶碗出現，空氣中似乎能夠感受到一股急切的渴望。

秦林強忍著激動，尋了一處空曠地帶，正對月亮倒影，豎起三根香，又用小刀在食指上輕輕割開一條口子，在白偶碗里滴入了幾滴血液，這才將白偶碗恭恭敬敬地放在香前，拱手彎腰一禮。

“秦氏鬼廚傳人秦林，今欲求涼如夜一用，求河神賜寶！”

夜風呼嘯，和方才判如兩物。秦林只覺得身上一重，腰都差點被壓斷，卻仍舊不死心地繼續開口重復道。

“秦氏鬼廚傳人秦林，今欲求涼如夜一用，求河神賜寶！”

“啪。”

“啪。”

三根香連斷兩根，若再斷一根，便是河神徹底絕了這份香火情，回絕了秦林的要求。

汗水不停地從秦林臉上滴落，雙腳已經開始發麻，最可怕的是，秦林明明站在岸邊，卻如同身在河中。

這種感覺最為明顯的地方便是膝蓋部位，以膝蓋為分界線，上下的軀體明顯有了不同的感知。

秦林抬不起頭，亦不肯跪到地上。心里沒有對河神的埋怨，只有對自身弱小的憤怒。若是放在鬼廚興盛的年代，何須做到如此地步，還求而不得？

“百代興衰，鬼廚未死！世間之大，除此一脈，何人還知曉爾等之用。今秦林一人之死事小，他日鬼神一界再無爾名事大。”

“秦林話盡于此，還望河神深思！”

秦林猛地發力，再次保持住剛開始鞠躬行禮的模樣。眼看第三根香就要折斷，秦林使出最后的力氣，高呼出口。

“秦氏鬼廚傳人秦林，今欲求涼如夜一用，求河神賜寶！”

“啪嗒。”

隨著秦林話音落下，第三根香徹底折斷。

秦林一屁股坐到地上，雙眼無神地盯著三根斷香，止不住地喃喃自語。

“失敗了？”

“真是天要亡我鬼廚一脈？”

呆滯的目光落在白偶碗上，瞳孔驟然收縮。

皎潔的月光下，白偶碗里水光流轉。半碗陰谷米全部浸沒在涼如夜中，秦林先前滴進去的幾滴鮮血更是在最上方形成了一個小圓球，隨著涼如夜的每一次晃蕩在每一顆陰谷米上點出了一道血紋。

秦林大喜過望，急忙取出另一個白瓷碗倒扣在上面，用保鮮膜將接口處纏好。

盡管這樣保存食材的方式實在是低級到了極點，但是秦林卻喜不自禁。

身體因為脫力，晃了又晃，好不容易穩住，秦林才又施了一禮，真誠地感激道。

“謝河神厚賜！”

河水嘩嘩作響似是回應著秦林的答謝，隨后重歸平靜。

秦林點了點頭，將現場收拾了一番，這才小心翼翼地捧著白偶碗離去。

回到店里的時候已經將近三點，秦林嘆了口氣，簡單地清洗了一下便一頭鉆進了廚房。

拆去保鮮膜，將被涼如夜浸泡的陰谷米倒入鍋中，點火，蓋鍋。

白偶碗保存陰陽二氣的效果比秦林想象的還要好，涼如夜的陰氣幾乎被完整的保留了下來。

即便將火開到了最大，都隱隱有些壓制不住涼如夜蘊含的涼意。

與其說秦林要做的是菜肴，倒不如說是一鍋粥。只不過這鍋粥有一個好聽的名字，“三陽粥”。

所謂的三陽粥，說的就是一種蘊含極限陽氣的白粥，這種白粥陰陽二氣比例為七比三，三分陽氣正好是鬼物能夠承受的極限。

鬼物服用三陽粥之后，體內會出現短暫的陽氣飽和狀態，這種狀態下，難以承受人間更多陽氣的侵襲，因此便不得不下入地府。

這樣的選擇不僅僅是秦林深思熟慮的結果，也是食材所限。“大三陽”是湊不齊了，但是陰谷米和涼如夜卻恰好可以組成最低層次的“小三陽”。

秦林一手握住鍋蓋，一手按著控火開關。雙手飛快地動作著，火焰忽大忽小，不時有各種水蒸氣從鍋內逸散。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外面已經開始出現亮光。秦林心中急切，手上的動作卻有條不紊。

隨著一陣谷米的清香傳來，秦林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這鍋“三陽粥”算是有驚無險地完成了，剩下的便是等待今晚送歸宴的開啟。

長時間的神經繃緊讓秦林腦中一陣刺痛，強忍著全身的疲憊，將煮好的“三陽粥”放入保溫鍋內，秦林艱難地回到房間，倒頭就睡。

萬事俱備，是生是死，今夜可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