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今日有酒今日醉

“所以今晚這宴是莫仲卿做東向趙友智討你么？”

文彥鈞雙目定定的看著門口的她，眼神復雜而微妙。

李素躲開他的視線，答不上話，不知為何心亂如麻。

見她不語文彥鈞拿著酒杯離座，向她斟出一杯。“從本王那里離開，你好不開心。”

李素不接那酒杯，挑開視線也不看他。“王爺本就答應過會放我離開，無關于任何人的介入。”

“嗯。”文彥鈞點頭。“本王答應過就會做到，不食言。只是你，今后是跟著國師大人前往大狄嗎？”

他操心這個做什么？

李素警惕的退后一步。“王爺，李素已經不是之前的那個李素，生死也不會與王爺扯上關系。”

是嗎？那就一起打破那可笑預言，各自安好罷……

文彥鈞笑笑，將手中李素拒絕接受的酒一口飲盡。“你走吧。”

李素此刻不做任何逗留，抬腳便走。

致遠悄無聲息來到文彥鈞身邊。“王爺，去李素故鄉查探之人我們已經順藤摸瓜找出來了。分別來自梅園的玥主子和……”

聽出致遠話里的疑慮，文彥鈞抬眸。“但說無妨。”

致遠頷首。“是宮里的人，不過……是進了花貴妃的宮里……”

進了貴妃宮里就是貴妃的人嗎？

文彥鈞唇角浮出一個冷笑，看向李素走遠的方向。

李素啊李素，雖然自己有心放你走。但是，盯上你的人似乎太多了……

他那眼神總讓人覺得怪異又滲人，李素搓著雙臂上的雞皮疙瘩大口的咬一口牛肉，咬牙切齒！

趙三群鄙夷的搖著頭。“燈姐你能要點形象么？活活的跟餓牢里放出來的一樣，文彥鈞是沒給你吃東西？”

“不要再跟我提那個名字！”李素狠狠道。“小心下場就跟這個豬蹄一樣！”

用嘴撕扯著嘴里的豬蹄，李素表情憤懣。

莫仲卿不是很明白她的情緒為何而來，只是笑了笑，將自己面前的肉往她面前推推。“睡了一天，是該餓了。”

李素心中氣憤的埋頭吃肉，一句話都不回。

“等玉孝公主任官之后我就帶你去大狄，先見秦昭明夫妻，修好穿梭器再找機會我們六人匯合，一起回去。”莫仲卿輕聲在李素耳邊吐露計劃，距離極近。

“那趙幼稚和蕭晗把東西交給我，我帶去大狄修。修好了匯合交給他倆。”正經事還是要參與討論，李素停下了油乎乎的嘴。

“正有此意。”莫仲卿暗暗點頭，看著李素的眸子帶光。“你既然可以在這里停留一年的時間，那么一定可以……”

“莫仲卿，這就是你跟我說的正事嗎？！”一道凄厲的聲音響起，李素還沒來得及抬頭去看。就見面前的桌子被掀起，一道道美味佳肴都迎面而來。

莫仲卿只料玉孝公主蠻橫，沒想到會直接上來先動手，瞬間只看見李素的身上掛滿了濃稠湯汁和肉片菜葉。

火氣升起來，莫仲卿這才后悔為了防止隔墻有耳譴走仆人，沒一個報信的人。

讓李素受這刁蠻公主的罪……

“公主！仲卿如何與你何干？你這番興師問罪師出何名？”

公主？李素由著快速跑過來為自己抖落身上凌亂的趙三群，小聲的吐槽。“他就這么和人家公主說話？”

不得死上幾百次啊？

趙三群看一眼被莫仲卿吼得滿眼委屈的玉孝公主，翻個大大的白眼。“這公主只有隊長能治，她還得服……”

“咋回事？”李素八卦的抖眉。“她喜歡莫仲卿？”

“她是誰？你們隔那么近，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滿眼委屈看向李素變成噴火的憤怒，突然被點名的李素嚇得一跳。

“我？”這，這天大的誤會。完全不干自己什么事啊……

“與她無關，公主不要遷怒他人。”莫仲卿音量提高，語氣帶怒。

“怎么不干她的事了？你不知道這一天流言就已經滿天飛了嗎？說你堂堂一個大狄國國師大人居然迷戀妙國的美人，不僅青天白日去風華樓那種地方，現在和趙將軍會面居然也要女子陪同。還要了文王府里的一名女子！你，你可真是丟大狄的臉！皇兄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你！”悲憤交加的臉，現在有些難看，指著李素看著莫仲卿。“是她嗎？這個女人就是你向文王討的人？”

李素呆呆的看著莫仲卿，嘖嘖嘴。“你居然還去風華樓？”

一聽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而且那公主不是說了嗎，青天白日就去那種地方……

莫仲卿此刻正冷著臉，看到李素的表情頓時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無奈的搖了搖頭。“待會再跟你說……”

他那副樣子對她說話嗎？

玉孝心中像被針扎一樣，上前一步想抓李素的臉。

手揚在半空中沒有落下，莫仲卿緊緊的抓著玉孝的手腕。“堂堂大狄國公主大庭廣眾如此潑辣蠻橫，可真是給大狄國長臉了……”

語氣里的冷漠和嘲諷讓玉孝一愣，遲疑一瞬卻突然冷笑了出來。

對啊，冷漠的端著架子的，不就是莫仲卿嗎？在自己面前的，永遠是這樣的他。

這樣冷漠的人，卻……

“你護著她……”

不是疑問，是陳述。

莫仲卿將臉挑向一邊，冷聲道。“流言不假，我確有流連美人之癖，也向文王討要女子。便是這位李素姑娘，返回大狄即刻成親。”

玉孝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干，心中猶如被貓抓撓。喉嚨干涸，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呆呆的看著莫仲卿，雙目流露出苦痛的淚水。

那副樣子莫仲卿不想看，轉過臉喊來門外公主的貼身丫鬟。“翠柳，送你家公主回去。”

“回國師大人，宮門已關，此刻怕是回不去……”翠柳碎步進屋小聲的道，低垂著頭。

莫仲卿拱手向趙三群。“有勞將軍多準備一間房了……”

趙三群點點頭，推著李素往外走。“先回去洗澡換身衣服，看你邋遢的。”

你以為我愿意……李素不樂意的撅嘴，走過丫鬟翠柳的身邊，出了房門好遠輕輕地停下了腳步。

那丫鬟偷看自己……明明低垂著頭，那樣偷看自己就顯得極為怪異……那種奇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干嘛啊？”她停了下來趙三群也沒法繼續走，回頭就沖她喊。

李素搖搖頭，繼續向前進的步子卻又突然的一滯。

走廊轉角站著的文彥鈞，不是在看漂亮的燈籠，不是在看小橋流水的優雅，是在看她。

現在極為狼狽，李素心下滑過一絲緊張，下意識的向趙三群的身后躲了躲。

趙三群見狀立刻將李素整個護在了身后。“文王好雅興，不想在這珍饈閣遇上。怎么不提前告知友智，一起就是。”

還真不想遇上……

文彥鈞伸手拿過致遠手上的披風，走到李素身邊。

趙三群想攔，伸出的手卻立刻被致遠截住。

他的目光里沒有別的情緒，只是專注的看著自己。突然拉進的距離里，他的俊臉放大。

以一個正面擁抱的姿勢，將披風輕輕的披在李素的肩膀上。柔柔的目光里，李素臉燒的通紅，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去推開面前的人。

系著披風的繩結，文彥鈞微微揚起唇角，視線落入李素的眼波中。“今日有酒今日醉，好好享受你最后的自由和快樂。這世界變故太多，想活下去就不要生病，無論怎樣都要熬下去……”

他又想干什么？

李素警惕的想向后退，無奈披風繩結就在文彥鈞手里，放遠拉近只能由他。“你想干嘛？”

“你對本王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本王犯不著對你做什么。只是……”文彥鈞拉長聲音。“對別人來說呢？”

李素聽不太明白，除了他那么變態對自己又打又縱的，還會有誰對自己這么不起眼的人有奇怪想法？

“你話說明白！”

趙三群一愣，擔憂的看向李素。她不要命了嗎？當著文彥鈞的面這么說話？

勾起的嘴角不落，文彥鈞松開雙手。“在韻閣里待了那么久，你覺得你還是之前的那個李素么？”

李素尚且不能消化文彥鈞這古怪的話，只想逃離，“我不知道你說什么。”

“你知道的。”抓住李素的手腕，文彥鈞表情認真深沉。“好好保重。”

話落便很快的松開她，文彥鈞大踏步的離開。動作毫不拖泥帶水，卻讓李素充滿了危機感。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趙三群更是疑惑不解。“怎么回事？文彥鈞怎么對你說那么奇怪的話？”

“他腦子里想什么我怎么知道。”沒好氣的甩下話給趙三群，李素負氣而走。

趙三群快步跟上，不再細問。

……這邊廂房里的莫仲卿和玉孝公主正僵持著，翠柳垂著頭退出了房間。

“既然已經回不去宮就去趙將軍府里借宿一宿，這種任性，希望以后斷然不要再有。”冷臉冷言冷語，是玉孝見慣了的樣子。

“我那么愛你你從不正眼看我，她和你才剛認識你卻要娶她是么？你了解她么？”

“仲卿漂泊無依，本就無根，更不會在意她從何而來。時間是良藥，對于所有人都是。”

給玉孝忘記，給李素新生，給自己一個開始……

玉孝現在是說再多話也聽不進去的，心中除了傷心還有濃濃的背叛感。“莫仲卿，你會后悔的。”

莫仲卿冷傲一笑。“仲卿不悔。”

“記得你今天的話。”玉孝閉上雙眼，淚珠滴下臉頰。

你會付出代價……

莫仲卿喚來翠柳。“送公主去趙將軍府。”

“不必，回宮。”玉孝抖開衣角褶皺，臉上帶著冷凝的決意。

“可是公主……”翠柳為難的看著自己主子。不是交代好的要粘著國師大人住在一起嗎？怎么就……

玉孝踏出廂房門。“走。”

翠柳遲疑一瞬，碎步跟上玉孝，候在身邊。

住在趙三群安排好的楓院，李素感到貼心之余又有些矛盾。“雖然這里離你的主院最近，但是別的不知道的人肯定會誤會。”

之前那個鵝黃色衣衫的女子，是誰？

趙三群悠閑的喝茶。“你看我像在乎別人看法的人嗎？”

“那那個鵝黃色衣服的女人怎么想你也不擔心嗎？”

試探的話問出口，李素捕捉到趙三群眼里的閃爍，聲音里帶了怒意。“趙幼稚，你可真是屢教不改啊……”

私制火藥是大錯，現在和古人牽扯不清難道又是應該的嗎？

趙三群臉上帶著不忍。“我跟你說過我花一年時間和蕭晗走過絲綢之路通西域，到了樓蘭。是在那里見到的阿思娜，當時她正被一幫男人戲弄，我不能不幫。她是孤兒，無親無故，能去哪里……”

“所以你就帶她回了你的將軍府是么？”李素氣急，聲音也提高。

“那，那時候我還不是將軍……”此刻無力地反駁，顯得多余而沒有幽默效果，趙三群心虛的縮縮脖子。

“趙幼稚！——你真的忘了組里的規矩嗎？真是寒心，你可是我的親弟弟啊……”

李素打落趙三群手里的茶杯，因為生氣表情可怖。

“所以一直以來即便是情動，我也忍著了。沒有真的與她糾纏……”

看起來極詭異的畫面，高大強壯的三十歲男人被一位弱小的十八九歲姑娘訓得滿臉沮喪無力。

看趙三群那副樣子，李素又想起年幼起自己便一直照顧疼惜的弟弟，心中不免絲絲心疼。終是伸出手摸了摸趙三群的頭頂。“記著，爸媽還在等著你回去。知道么？”

想到父母，趙三群眼眶悠得變紅，重重的點了點頭。“嗯。”

……此刻莫仲卿坐在趙三群的房里，挑亮了燈芯，坐在桌邊卻好久都沒有動過。

也不知過了多久，看著門被推開。見到拿著酒壇子進來的趙三群不由得凄然一笑。“你倒是有心情喝酒。”

趙三群沮喪的坐下倒酒。“你最有定力，放著那么癡情漂亮的公主都可以不要。我凡夫俗子，看著阿思娜的時候就是沒有辦法做到狠下心來……”

有定力嗎？……莫仲卿垂下眼眸。“給不起，也不能給。最好的選擇就是不要進入對方的生命……”

說到自己心坎里。趙三群點著頭將酒杯推到莫仲卿面前。“我反正已經這樣了，燈姐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你就好了，可以毫無顧慮的回去。”想到蕊園里的阿思娜，趙三群又是一陣心痛。

莫仲卿閉上眼睛飲盡杯中酒，不再說話。

趙三群因為阿思娜而悶悶不樂，看著與自己一樣喝悶酒的莫仲卿心下劃過一絲疑惑，卻又很快甩開奇怪念頭再斟再飲。

一時之間二人只管往肚子里倒酒，氣氛安靜而沉重。

……站在宮門下的翠柳拿著宮牌等了許久，才等到侍衛輕啟宮門。迎來的，自然也是侍衛不情不愿的幾句冷言提醒。

“是，是，下次一定提早回宮。”翠柳忙不迭的點頭。

“深夜打開宮門本是極少的事情，現下已經驚動了內宮，希望明日一早公主早日去請安解釋為好。”立在馬車邊候著的侍衛語氣絲絲傲慢。

玉孝眼神冷漠的望向宮闈深處，腳步堅定。

一身華美精致卻輕紗曼妙的衣衫，再配上絕美的面龐，現在自信的表情就更顯的美麗動人。

纖纖玉手研著墨，顧盼生輝的目光流轉在皇帝的身上。一揚唇間，些微羞澀又掛上唇角。

見此情景，皇帝帶著暗笑停下了手中動作。“公主這么晚給朕送來燕窩，還給朕研墨陪伴……大狄國公主若是有何事，但說無妨……”

“當真可以直說嗎？”眼眸巧轉，玉孝一臉受寵若驚眼帶羞澀。

模樣煞是動人心弦……皇帝心下一動，揮了衣袖。“公主請說。”

“那好，玉孝失禮了。”曼妙一禮，玉孝纖腰一扭，人就撲倒在了皇帝的懷里。

根本無需多看就知道皇帝驚愕的樣子，玉孝聲音哽咽。“玉孝任性，之所以到了二十二齡還不出嫁一直是想日后夫君一定要是人中龍鳳之才方可。一月之前，皇兄告訴玉孝已經與妙國君主取得了聯姻，玉孝將嫁給妙國的真龍天子。玉孝心中感動不已，心中日夜期盼能早些到達妙國一睹真龍風采。玉孝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可是……”

玉孝哽咽得說不上來話，淚珠打濕皇帝胸前衣襟。

皇帝心中已經了然，愛憐的抱緊懷中尤物，語氣輕柔動情。“玉孝……”

“陛下居然要將玉孝嫁給文王殿下，玉孝驚訝之余實在心傷，忍耐著沒有當場發作……然后陛下封玉孝為清平大人，玉孝才不在乎什么官職，玉孝只想陪伴在陛下身邊……不過，若是只能那樣留在陛下的身邊，就算做個婢女，玉孝也是愿意的……玉孝這顆心，陛下你可……”

“明白，朕明白了。”皇帝摟緊玉孝，眼色一轉認真道。“待朕寄書與你皇兄，便對你交代。”

玉孝感激涕零，伏在皇帝胸膛低低嗚咽。

關著的皇帝寢宮華盛宮門外，白臉的公公笑的陰沉。“這可真是一出好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