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點四十分，邵子謙還是沒有睡意，坐在客廳里仔細想著白天發生的一切，突然有點后怕。

兩個原因。

一是自己出入夜總會，惹了事還明目張膽、肆無忌憚地報出了單位和姓名，不出問題算是僥幸的；

第二，還好那四個人沒怎么受傷，對方也沒怎么追究，要是驚動了警察，然后再驚動單位，這名聲還是會受影響的。

三十五歲了，千萬別來個“中節不保”。

然后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羅紅。

拿出手機，微信里出現了一個新增好友，名字有些特別：一地落紅。

一地落紅？

一地落紅！

有點意思。

應該就是她了。

于是趕緊點接受，還發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

這個時候，羅紅應該早睡了。

不是嗎，臨走的時候自己就叮囑她早點睡覺的，明天好有精力上課。

大四了，其實上不上課也無所謂，再混半個學期等著畢業。

邵子謙還是隱隱的抱著一點僥幸，殘酷地希望羅紅沒睡。

果然，對方發來了一個握手的表情：

哥，今天實在不好意思啊。

……

不說這個，哎！你這個網名有何寓意？

……

沒什么寓意，隨便取的（憨笑）。

……

不太好，一地落紅，有點悲情。

??

邵子謙覺得很有趣，半夜三更還和一個包房公主聊得這么歡，兩個人失眠。

……

我的人生就充滿悲情（難過的表情）。

……

對了，你爸爸怎么樣了

……

（大哭的表情）：惱火，剛剛又大出血了，我現在就在醫院。

……

（驚訝的表情）啊？你沒在學校？

……

你走沒多久，我媽就來電話了，說我爸爸突然口鼻出血……哥，估計我爸爸……

（大哭的表情）。

……

邵子謙沉默片刻，輸入幾個字：在哪家醫院？我馬上過來。

想了想，又刪掉了。

最后改成了：別急，我想哈辦法。

……

羅紅立即發來一個驚訝的表情：哥，你有什么辦法？

……

我明天匯報領導，看看能不能做一期節目，呼吁社會愛心人士伸出援手。

……

不好！

羅紅斷然拒絕。

我可不想讓滿世界都知道我家的情況，再大的困難，咬咬牙就過了。

這孩子……

邵子謙自個兒笑了。

還真像個男子漢，有自己的一些風范。

突然想起和羅紅的離奇相遇，邵子謙就相信了緣份。

（微笑表情）知道嗎？你還真的有點像我，再難的事，咬咬牙就挺過了。

……

（微笑表情）是嗎？哥……當初你是不是覺得我騙你了？

??

（尷尬的表情）有過這樣的想法，不過很短暫。知道嗎？我以前就給自己定了一個座右銘：即使被騙了99次，仍然還會真誠地對待第100個人。

……

（驚訝的表情）那么第101個人呢？對了，我不不會就是那第100個吧。

……

說正事，羅紅，我覺得憑著你這樣下去要掙30萬，有點天方夜譚，還是做一起節目吧。我在07年的時候做的一期節目，一個十三歲女孩患病的苦難故事，一個星期不到就收到了8w捐款。八年前呢，那時候的8w，應該相當于現在的16w吧。

……

這樣啊，我想想。

……

邵子謙有點郁悶：想方設法地幫助你，你還推三阻四的，矯情了。

天快亮了，邵子謙不好再耽擱下去，急忙上床睡覺。

第二天，他準備給制片人講兩個事情，一個是五彩公司牛奶出現雜質那條新聞，他還沒有想好該如何給老丁說才可以斃掉；第二個，就是羅紅父親的求助報道。

制片人同意了，他才好再和羅紅交流怎么做采訪。

中午十一點，他才來辦公室，還沒到制片人辦公室，就在大辦公室門口遇到了萬麗。

立即把邵子謙拉到偏僻處，小聲說：“麻煩你了邵老師，昨晚上我哥有沒有……”

萬麗的右手食指和拇指飛快地搓動，做了一個數票子的姿勢。

邵子謙苦笑了一下，搖搖頭，然后說：“這個都不重要，既然你都打招呼了，我就努力想辦法和諧掉。關鍵是，這個題材是老丁親自安排的，我怕他會追問，所以在想辦法如何找個借口，主動給他說播不成了。”

“辛苦辛苦！”

萬麗感激地，然后自言自語一般說：“但是，我都給我哥說清楚的，他咋就不懂事呢？”

接著轉向邵子謙，小聲說：“不對啊，我記得他當時還給我說，爭取申請兩萬塊錢的經費，擺平這個事情呢？”

“啊？兩萬？”

邵子謙頓時驚訝：“當真給兩萬，我也不敢收啊，千兒八百，三千兩千，只要不突破五千這個坎，就算捅出來了也不會負太大的責任。上萬了，性質就不一樣了。”

“沒事，我問問是怎么回事？”

說吧，萬麗當真躲在一邊打電話給湯明。

邵子謙就在一邊暗想：這個湯明是什么意思，居然給萬麗承諾拿兩萬元和諧掉這條片子？卻又不兌現。

萬麗三十歲，剛來臺里的時候做過一段時間記者，跟著邵子謙實習過一個月，也算是邵子謙的學生，所以不會騙邵子謙。

五分鐘后，萬麗過來，怒氣沖沖地說：“太過份了，他們是準備了兩萬塊錢的，但是昨晚上沒帶去。”

沒帶？

邵子謙頓時怒火中燒。

湯明、還有雷胖子這幫牲口，果然是花他邵子謙的錢來消費。

雖然他不敢收那兩萬塊，但是對方竟然打著打點記者的名義，把那兩萬塊錢在夜總會大肆揮霍，還想玩雙飛……

而且還讓羅紅……

“不管了，我給老丁說一下，由他做決定了。”

嘴上這么說，但是已經鐵了心要播這條新聞。

老丁是中午才來的。

邵子謙來到制片人辦公室，正好只有老丁一個人在。

“丁老師，昨天你給我的那條牛奶出現雜質的線索，問題還是有點嚴重……”

“哦……先擱著吧，上面的大領導打了招呼，說這家企業將會在臺里投放廣告……”

邵子謙腦袋“嗡”的一聲，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忍著痛，還有一個事情要說。

“那就擱著吧……嗯……我有一個朋友的親戚患了白血病，娃娃正在讀大學，家里的房子都賣了，還差十多萬，我們能不能做一條求助的新聞，幫他們家呼吁一下。”

老丁毫不猶豫地回答了：“這個可以，不過本周估計播不出來，求助的新聞太多了，一個比一個惱火，集中播出，半點效果也沒有。到時候幫不上人家，反而還尷尬了，你考慮清楚。節目可以做，效果不要做任何預估，現在的觀眾都麻痹了，要叫人家主動掏腰包，除非有什么特別的故事。”

是這個道理。

邵子謙突然覺得干記者的人，本質都是善良的，他相信老丁沒有被五彩公司收買。

要是湯明他們真的要收買老丁，就沒必要通過萬麗來繞這個彎子。

中午十二點，羅紅的電話來。

“哥，我把你的意思給我媽講了，她很高興，同意請你們電視臺幫忙。”

“對嘛，這是好事，你應該知道我們《聚焦民生》欄目的影響力，我這里新聞一播，當幾百萬個家庭，上千萬人拿著喇叭幫你們呼吁。你下午有空沒有？我一會兒就過來。”

不料羅紅卻說：“哥，我就不去了，你采訪我媽就行了，好不？我還是覺得，我出面不是太好。”

這丫頭，都到了這個地步了，還在乎這些。

不過邵子謙還是有點欣慰：羅紅是一個愛面子的人，她自然就不會在夜總會里做那種亂七八糟的事。

還真是一個現代版的杜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