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失了主將，鳴金收兵，退回山下。

明軍沖下山后，見清軍山下的部隊隊形完好，列陣以待，為謹(jǐn)防有詐，又退回到了山上。

再加上此時天色已晚，兩軍就此罷戰(zhàn)。

盧象升召集諸人議事。

盧象升道：“今日戰(zhàn)場之上，韃子主將似乎突然暴斃，不知此事可否有詐？”

主將無緣無故暴斃，這種匪夷所思的事他雖然看見了，但不得不預(yù)防其詐死，引明軍下山。

一將出列道：“稟總督，我在追擊途中，見弓箭營參將雷洪將韃子主將人頭割下，問他便知。”

盧象升聽聞之后，向雷洪投來問詢的目光。

雷洪無奈出列道：“稟總督，韃子主將確已被擊斃。”

盧象升驚喜中帶著質(zhì)疑，按正常情況，雷洪應(yīng)該早就把人頭獻(xiàn)給他，領(lǐng)功請賞才對。

為何他不但沒有上交，而且在別人提出來后，這才不情不愿的站出來說話？

不由皺眉，問雷洪道：“杜度人頭何在？”

“這……”雷洪一時卻是不知該如何回答，人頭既已獻(xiàn)給了方正化，那便歸方正化所有，跟他沒有絲毫關(guān)系。

盧象升見他吞吞吐吐，大喝道：“什么這那？我問你人頭何在？”

一聲暴喝，雷洪直接跪在了地上。

長久以來，上司的這種習(xí)慣性威壓，讓雷洪生不起半分忤逆，但他卻又不敢說人頭已經(jīng)獻(xiàn)給了別人。

盧象升對雷洪的反常表現(xiàn)不由更加感覺奇怪。

這雷洪本是他的愛將，由他一手提拔，自入伍以來從未像今日這般過。今日即已立下大功，為何反而扭扭捏捏，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盧象升平息了一下心中怒氣，問道：“我問你，敵方主將杜度的人頭可是被你割下？”

“是。”雷洪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我再問你，杜度可是被你弓箭射死？”

“不是。他在里許開外，末將弓箭并不能及。”

“那又是被何人所殺？”

“被……被隨我軍前來巨鹿的一位姓方的公公所殺。”雷洪如實道。

盧象升聽聞之后，心中大驚不矣，這姓方的公公他是知道的，便是上次與祖寬同來真定府之人，屬高起潛心腹，并與自己同桌吃過飯。

在外人看來方正化確是高起潛的心腹，但當(dāng)事兩人或許并不這樣看，這都是后話。

盧象升問完，再不理跪在地上的雷洪，而是大聲對帳外傳令兵道：“請方公公來大帳議事！”

……

少許，方正化帶著袁承義來到大帳。

帳外的守兵卻只允許方正化一人進(jìn)入，袁承義只得把手里提著用布包裹交給方正化。

方正化無奈，只得用兩根手指夾著那包裹，步入大帳之中。

“見過盧總督。”方正化略微行禮道。

在方正化進(jìn)帳之時，盧象升就一直盯著他手中的包裹。

也不見禮，也不回應(yīng)，盧象升直接關(guān)切問道：“此包裹內(nèi)可是杜度人頭？”

“正是。”

盧象升狠狠盯了雷洪一眼，這才對方正化道：“可否給我瞧瞧？”

外人傳言未必可行，親眼所見才是真，盧象升要自己親自確認(rèn)，這關(guān)乎整個大局的物件。

方正化倒不像雷洪一樣扭捏，直接就把包裹拋了過去。

盧象升迫不及待打開，也不怕污濁的凝血沾到手上。

在仔細(xì)查看再三之后，盧象升這才吃了定心丸一般將人頭重新包了起來。

“公公如何能在里許之外取敵上將首級？”盧象升直接就問出了所有人心中疑慮。

“呵呵，我曾在陛下面前坦言過，得過一仙人指點，并得授法器一把，想必盧總督應(yīng)該知道這事。”方正化含笑道。

這事盧象升之前不知道，但在高起潛將其派往自己軍中之后，做過一番調(diào)查，知道了些關(guān)于方正化的事。

不過他不信，直到親眼看見杜度人頭的前一刻，他都不信。

此時，他信了。

盧象升將人頭提起，親自走到方正化面前交還，道：“公公天人之能，實在匪夷所思，之前有冒犯不恭之處，還請多多海涵。”

方正化接過人頭，輕松一笑道：“好說，好說！我也正有一事想求總督大人，還望大人應(yīng)允。”

“請講。”盧象升此時的態(tài)度極為客氣。

方正化看了一眼一直跪在地上的雷洪，道：“這雷參將與我極為投緣，想請大人割愛。”

盧象升看了一眼雷洪，慢慢走回主將桌臺之后坐下，這才道：“這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此時正是用人之際，還需得打完此仗之后。”

方正化雙手一恭，行禮道：“那是自然，多謝總督大人。”

盧象升點了點頭，對眾將道：“既然韃子主將確已身亡，咱們就來議一議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又對方正化道：“公公不妨也聽聽，或者建議一番。”

“我本一宮里之人，這恐怕不合適吧！”方正化謙虛故作推辭道。

“公公既能神乎其技，見識自然也必過人，還請不要謙辭。”盧象升道：“來人，備坐。”

方正化這可真算是一舉成名，從不受待見直接就晉級成名人，而且還享受‘看座’的待遇。

在這大帳之中，大家都是站著說話了，坐著說話只有盧象升一人，此時又加上了方正化。

座位擬定。

盧象升也不再多耽誤，直接道：“諸位有何計議？”

“韃子主將身亡，必然是全軍惶惶，咱們今晚就去劫營，殺他個措手不及。”

“不錯，咱們還有關(guān)寧騎兵，今晚劫營必能一舉擊潰韃子軍。”

“不可。韃子必會料到我軍會逞夜劫營，必有防備。”

“是極。我軍若貿(mào)然劫營，定會遭遇埋伏。”

“真定出兵之時，總便與楊尚書商議過，委派一軍跟隨韃子，然后前后夾擊，不知大軍現(xiàn)已到了何處？”

眾將獻(xiàn)計獻(xiàn)策，盧象升嘆息了一聲道：“據(jù)探子回報，邢臺并未派大軍跟隨韃子?xùn)|來。”

眾將聞聽之后，皆極為憤怒。

這確定好的軍事部署，也能變卦？不由紛紛罵起高起潛來。

他們不罵楊嗣昌，因為楊嗣昌是文人進(jìn)士出身，又是兵部尚書，盧象升的頂頭上司。

但罵高起潛就沒錯，反正崇禎朝罵太監(jiān)都罵習(xí)慣了，法不責(zé)眾，高起潛拿他們這些大頭兵也沒辦法。

方案提出兩種，一種是支持劫營，另一種則是不支持劫營。

不支持劫營的將領(lǐng)更為憤怒，從高起潛罵到太監(jiān)，又從太監(jiān)罵到天啟朝的九千歲魏忠賢。

這可一陣好罵，沸沸揚(yáng)揚(yáng)。

盧象升實在聽不下去，這群小子真是的，罵太監(jiān)也不是不可以，自己也沒少罵過。

但你們就不能分下場合，分下地點？

你們沒看到這里還坐著一個太監(jiān)么？

這可是高起潛的心腹啊！

盧象升站起，示意大家打住之后，這才看了方正化一眼，有些尷尬地道：“公公可有何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