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易回到自己的公房，還有些恍惚。

牢頭的意思，她聽懂了，所以才這樣茫然。早上齊捕頭去看了龔騰平，晚上龔騰平就出事了……就算不是老齊動的手，恐怕也脫不開關系。

再換一句話說，老齊與龔騰平的關系也只是一般，這次怎么會突然跑到大牢中來？

劉航眼見著唐易神情恍惚，正憂心著，就有衙役來，說丘大人招唐易去。

“肯定也是為了龔騰平的事兒。”劉航嘀咕一聲，雖然不愿，但也不敢阻攔。

唐易聽到傳喚倒是沒多想什么，整整思路就去了。

果然，丘大人一開口就是問龔騰平的事

“剛才牢頭來報，說龔騰平死在牢中了？”

“是的，”唐易一副公事公辦的神情，“屬下去現場看了，是被老鼠啃咬致死。目前有三個疑點，我準備……”

“此事就算了吧。”

“……啊？”唐易愕然地抬起頭。

丘大人溫和地說：“龔騰平雖然有諸多惡行，但他現在已死，就一了百了吧。”

唐易將這話在口中反復咀嚼了兩遍，才明白丘大人這是希望自己不要再追究龔騰平的責任？這是把自己當什么人了？現在最應該追查的，不是殺害龔騰平的兇手嗎？！

“大人！龔騰平的死還有很多疑點，我……”

“我說不要再查了！”丘大人沉下臉來，“我知道這事兒從頭到尾都透著詭異。但我要的是府衙刑律工作的穩定，還有成績。之前張員外直接插手進來，我不能反對。但是現在我回來了，此事就到此為止！”

“可是……”

“不必多說，龔騰平的尸體我已經交代牢頭火化后再交給龔家人，現在只是通知你一聲……下去吧！”

唐易背脊僵直，和坐在書案后的丘大人直直對視。就算心中早已明白丘大人的性子，但他總能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唐易以為的下限。

或許他還曾掩飾過他的本性，但現在唐易身為總捕頭，就應該是他的心腹，所以，他也不用遮掩什么了……

此刻唐易想到的卻是老齊。他原來就是這樣，多年來身為丘大人的心腹的嗎？如果這次的案子，真的有他的一手……

“是……”唐易聽到自己機械般的聲音，“屬下退下了。”

丘大人心中也松了一口氣，這個屬下犟得很，要他讓步可不是什么容易事。要不是這次出門隱隱聽到刑部有調任的機會，他又何必與唐易爭這個事！

傍晚，齊夫人做了晚飯，正要開門去喊跑出去玩的兒子回來吃飯，剛開門就看到一個杵在門外的身影。

“小唐？”齊夫人愣了愣，“怎么在門口不進去？來來來，進來坐，正好做了晚飯呢！”

唐易原本就是在猶豫是不是該進去，這下也就順水推舟了。

“你找老齊吧，你等下啊，我去喊他，我還得去找兒子回來吃飯，先不招呼你了，你自便啊！”

“嫂子，你忙你忙……”

唐易獨自坐了片刻，老齊就出來了。唐易看他行動自如、面色紅潤，倒真像是大好了。

“小唐，今兒怎么有空過來了？”老齊快步走來，皺著眉頭道：“我今兒上街，聽巡街的兄弟說龔騰平死在獄中了？你不用忙著查案嗎？”

唐易沒想到齊捕頭一上來就自己提起這個話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不禁心中凜然。

她凝神注意著老齊的臉色，“丘大人說不準再查了……”老齊的眉頭一動，“尸體都已經拉出去燒了。”

老齊低下頭，唐易看不清他的表情。半晌，老齊低聲說：“我昨天早上還去看了他，沒想到今天就……”

唐易接下來想問的話便又卡在了喉嚨里。老齊一次兩次主動提起，表情自然情感真摯，可以說是主動坦白，洗清了不少嫌疑。

可唐易卻覺得奇怪。一般來說，正常人知道自己認識的人死了，向相關的人確認消息是正常的，可老齊第一反應卻是問唐易為何出現在這里……或許他真正想問的是龔騰平的死會不會追查到底。

而且，齊捕頭是當了多年捕頭的人，前后一聯系便應該知道自己有重大嫌疑。一般人此時都是避之不及，就算坦白也應該是及時撇清。齊捕頭卻是太過淡然……

唐易閉了閉眼，“你昨天早上去見他了？”

“是，托牢頭的關系進去的。”

“都說什么了？”

“還能說什么，問問他怎么會做出那樣的蠢事唄……”老齊似是猛地反應過來，“你審問我？你懷疑我？”

唐易抿著嘴，扭頭不敢看向老齊。

老齊冷笑兩聲，“我現在一個散居閑人，不過是去看了下老朋友，竟然就被懷疑是殺人犯……唐易，你若是容不下我，不如也將我庾死牢中怎么樣？”

唐易覺得心頭一陣無名怒火猛地竄起，“你就是這么看我的？！你覺得是我殺了龔騰平？！”

老齊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也怒聲道：“你不也是這么看我的嗎！你好歹和龔騰平還有些恩怨，我和他無冤無仇，為啥要害他！？”

唐易被老齊吼得后退兩步，白了一張臉緩緩坐在椅子上，痛苦地將臉埋入雙手之間。

“我也不想懷疑你的……可是，你的嫌疑太大了……是你破格把我招入捕快隊，是你教我怎么當一個捕快，你是京城府衙的總捕頭，你怎么可能殺人呢……”

“以前我遇到什么麻煩，都是想著去找你。我當了副捕頭，你幫我掃尾。當遇到危險，你沖在我前面……在與孫家認親之前，我在京城舉目無親，只有你和周肅對我最好。在我看來，周肅就像我的大哥，你就像半個父親……在我心里，你雖然粗枝大葉，卻最是公正，怎么可能殺人！”

在唐易低頭看不到的高度，老齊的臉色隨著唐易的話語變得復雜難言。

半晌，他輕聲道：“是啊，我怎么可能殺人呢……”

唐易抬起頭，揉了揉發酸的眼睛。“老齊，把你和龔騰平的對話告訴我吧……我不是在審問你，我只是想求個安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