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蕭母給蕭石盛了一碗麂子湯，里面還有三塊切成小塊的小肋肉，油湯浮面，清澈明亮，外加兩顆暗紅的棗子和五顆枸杞，看上去就很有營養和食欲。

蕭石接過來，正欲喝，忽然聽見有咂嘴的聲音，抬頭看去，蕭愛財，一只手偷摸著腎，一臉幽怨的表情：“哪來的麂子肉？”

王氏瞪了蕭愛財一眼，道：“有這手段的，除了朱家那孩子還能有誰，昨日朱瞎子不是把咱家馬車給撞了嗎，這天還沒亮呢，朱大強那傻孩子就把麂子殺好送到我家了，扛著一頭野豬進縣里，說要幫他老子賠我們家馬車……這麂子湯你可以喝，但朱家也不容易，朱二娃和我們少爺一同讀書，馬車撞了就撞了，當家的，你看成不？”

蕭愛財立即正了正身子：“成成成，快給我盛湯來……昨夜看你給鬧的……哪有坐上來的?！?

正在喝湯的蕭石，差點把湯嗆進了喉嚨，這車開的，也太不分場合了。

蕭愛財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咳嗽一聲道：“今兒你還不去書院嗎？”

蕭石想了想，道：“這些天我跟先生在學經算，先生說學好經算要以實際相結合，聽說家里這幾天在盤賬，我打算去學學?！?

“嗯？”

王氏和蕭愛財同時愣住。

“你不去書院了？”蕭愛財似乎有些失望的樣子，“你娘說你最近長進了呢……我還以為……”

王氏打斷道：“孩子喜歡做什么，你讓他去做就是了，反正家里昨日被那么一鬧，烏泱泱的，正好讓石兒出去避……散散心?！?

“行……那聽夫人的?！笔拹圬斦f著，遞給蕭石一個鼓鼓的錢袋子，“節約些花，這麂子湯喝了呀容易那個……”

王氏再次打斷道：“讓環兒跟著少爺，縣里不有咱家的客棧嗎，反正這些日子也空著，還缺了石兒住的地方？”

“小環那丫頭？”蕭愛財想了想，點點頭，“也好，那丫頭也是不錯的。”

蕭石總覺蕭愛財和王氏今天表情和對話都怪怪的，喝了點湯，吃了早點，便去叫劉壯，駕車先去一趟書院，再打馬進城。

至于小環，蕭石是倒也沒有拒絕她跟在身邊，畢竟他是蕭家的少爺，該有的牌面，還是要有的，況且這丫頭長得水靈，累了的時候養養眼也是不錯的。

馬車上，蕭石微微閉目養神，手里攥著蕭愛財給他的銀子，足足有五十兩，不是銀票，全部都是碎銀子，五十兩不是一個小數目，但比起以往來，蕭愛財的這一次‘打賞’顯然比以往少了許多。

蕭石倒不是在意這個，而是從這個錢袋子里裝的碎銀聯想到許多，蕭家以往與人做生意，用的都是通寶錢莊的銀票，攜帶起來也方便，如今卻用鼓鼓的錢袋子裝著，蕭石記得，這錢包是從蕭愛財身上摘下來，說明他帶著錢包。

這無非有兩個可能：

一則是蕭家沒錢了，一般銀票都是五十兩，一百兩印鑒面額。

二則是這些錢是用來差使和打發小鬼的。

蕭石更偏向于第二種。

因為蕭愛財最近似乎游走在衙門和商賈之間，許多時候，需要用銀子開路，而往往攔路的，都是些不好招惹的小鬼和門神。

兩世為人，蕭石知道，當權不在的時候，自身用的錢就不怎么牢靠，而想要走路子，就得靠錢。

很多時候，靠錢的事，又是最不靠譜的。

畢竟官字兩張口，張口錢就來嘛。

只是蕭石不由地暗暗嘆息，以錢養鬼，就是抱薪救火啊。

“少爺，我們到了。”

劉壯打斷了蕭石的思維，他微微掀開簾子，發現外面是蕭家開的客棧，悅來客棧。

透過門，蕭石看見里面蕭條的景象，真正的門可羅雀。

蕭石想了想，小聲道：“別吆喝，往前走，去怡春樓?！?

劉壯雖然愣了一下，但還是照蕭石的做，打馬向前，并不驚動客棧里面的錢掌柜。

只是，蕭石的馬車，還是被一小廝盯上，來到二樓正在算賬的錢掌柜面前，低聲道：“掌柜的，剛才蕭家的馬車從門口經過，沒停?！?

撥弄著算盤的錢掌柜頭也不抬，用極慢的語氣問道：“是老爺子的車嗎？”

“不是，我看趕馬車的是劉壯?！?

錢掌柜聞言，微微抬頭，一雙眸子灰蒙蒙的，好似有些昏聵的樣子：“那就是少爺了？”

“沒看清，不過劉壯一般只跟著少爺，想來是少爺無疑的?！?

錢掌柜雙手放進袖子里，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面：“不是都在傳言說蕭家這小耗子進書院想要長腦子，還要下場考試來著，怎么進城了？”

錢掌柜嘀咕完，發現小廝看他的表情有些怪異，他招了招手，“小六，你過來?！?

“掌柜的？”

“剛才你聽見啥了？”

那小廝愣了愣神，一臉茫然：“錢掌柜，你剛才說什么，讓我上街買米？”

錢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翻開小廝的掌心，嘩啦啦的一陣銅錢滾落：“你跟上去，看看少爺去哪了，回來匯報我。”

“哎。”

小廝麻利的去了。

錢掌柜摩挲了幾下手指，只有一枚銅錢捏在兩手上，把玩了幾下，無聲的笑了起來。

“少爺，怡春樓到了。”

劉壯的聲音帶著幾分萎縮，掀開簾子，朝蕭石擠了擠眼神。

不同于其他街，怡春樓很是熱鬧，遠遠的，蕭石就聞見了香水脂粉的味道，耳朵里，更是不斷的接受著‘爺進來玩嘛’的聲音。

這才大清早的。

就開車。

也是不容易。

但別說，進去喝茶的早客還真不少。

只是不知道那些個招展的小姐姐，昨天今天的分界點是什么時辰，想要碰個頭炮，怕是不容易。

蕭石自然沒這個興趣，他瞪了劉壯一眼，道：“看見那幾輛馬車了嗎，駕過去，停一下，繞后街去鳳鳴齋，小爺高興了，賞你去搞個頭炮?！?

“得叻，聽少爺的?！?

劉壯駕車，繞到了怡春樓巷道里，停下，撓撓頭：“少爺，啥是頭炮?！?

“以后你會懂的?！?

蕭石從馬車走出來。

“你在這等半柱香的時間，把車上的東西弄到鳳鳴齋去?！?

“少爺要去鳳鳴齋？”

劉壯越加迷茫。

蕭石用扇子敲了敲他的頭。

“榆木腦袋。”

說著，蕭石從巷道穿到另外一條街，走進了鳳鳴齋的后方小巷。

蕭石自然不會告訴劉壯為什么這么做。

憑著記憶，他從后方的小巷，來到了鳳鳴齋的后院。

開門的，是一名穿著灰布衣服的小廝，手里正提著一捆紙，趁著天氣晴朗，拿出來晾曬，以免受潮。

“對不起，鳳鳴齋打烊了?！?

那小廝本來要發火的，見蕭石穿著不凡，才改了話語，不過蕭石從他的精神面貌上看出來，他這是典型的消極怠工，工作的積極性不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