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黃沙百戰穿金甲(8)
- 旦復旦兮
- 澤被之夏
- 2038字
- 2019-04-23 11:29:22
王嘯也只穿著單衣,神情是難得的輕松:“殿下今天想去哪兒?”
“自然是去看看龜茲的駐軍。不過也不用急,大家好生在龜茲休息幾日,反正閻溫古不將那幾個賊人帶過來,我們是不會走的。”說到閻溫古,姚旦想到他那蛤蟆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殿下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王嘯問。
姚旦小聲說與王嘯聽,王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陽光下一口大白牙,很有青年人的蓬勃生氣。姚旦不知道王嘯年歲幾何,但總歸是不大的,說一句少年將軍不為過。然而這位少年將軍已經陪著她出生入死兩次了。
“王嘯……”姚旦突然想問問他以后的志向,又覺得一切還是等回了神都再說,擺擺手,“沒什么。”一轉頭,發現辯機竟然還在旁邊站著,驚訝道,“你不是要去換衣裳么?不冷么?”
辯機的神情有些奇怪,但他還是平靜地行禮然后回屋了。相處得久了,姚旦也能看出些辯機平靜面孔下的細微表情,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
王嘯見辯機離開,也不再耽誤:“殿下請去用早膳吧,末將去打聽一下龜茲的駐軍情況,再來找殿下匯報。”
姚旦點頭:“去吧。”
凡事有利就有弊。住在都護府內,最大的好處是安全,且條件著實比驛站好得多。然而弊端就是,閻溫古與他那個夫人時不時就想往姚旦跟前湊,令姚旦煩不勝煩。也不知在她面前多露兩次臉能有什么好處,是能升官還是能發財?姚旦這時候覺得,其實辯機那種淡如水的交往方式還挺好的,想了見一見,不想了,也不覺得煩。
為了避開夫人新一波的問候,姚旦待王嘯匯報過后,叫上金甲銀槊就要去實地考察。還沒出門,又在院子里碰到了辯機。
“殿下要出門嗎?”時隔一月有余,辯機再次換上了白色的衣裳,褪去仆仆風塵,又是神都里那個清風明月的綴文大德了。
“是要出去走走。”經過閻溫古的摧殘,姚旦覺得今天的辯機看起來格外舒服,“法師要與我同行嗎?”
“榮幸之至。”
一行人悄悄出了門,騎馬慢慢往軍營去,順便瞧瞧龜茲的街市。
龜茲比焉耆熱鬧得多,商旅遍地,販賣的東西也稀奇古怪。姚旦也算見多識廣,紫微城里多的是西域來的珍品,因此也沒有太稀奇,從頭至尾連馬都沒下。不過,若是路旁有人跳舞,還是會吸引姚旦的目光。
龜茲人擅長音樂,大名鼎鼎的龜茲樂舞就是發源于此,前朝將它編為十部樂之一。這龜茲舞,姚旦在紫微城的大殿上看過,在西市胡姬的酒肆里看過,可沒有一次,如當下在街邊看到的這么放肆灑脫,渾然天成。街邊跳舞的都是普通人,沒有漂亮的身段,舞蹈也并不精巧,可就是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讓你震懾于舉手投足之間釋放出的熱烈,融化在蓬勃的生命力之中。
姚旦看得感慨:“多好呀。”
“殿下是在說這舞蹈嗎?”辯機問。
“是也不是。”姚旦目之所及,是熙熙攘攘的街市,繁忙的貿易,琳瑯滿目的商品,以及忙碌又歡樂的人們,“這舞很好,這里的一切都很好。你看,這就是生氣,生氣就意味著無限的可能和廣闊的未來。”
姚旦似乎迷惑了:“中原已經統治西域五十年了,那個什么阿耆尼國也已經滅亡快六十年了。這么漫長的時間,中原的皇帝都換了三個,可焉耆的百姓還是掛念著阿耆尼國。是我們有什么做的不好嗎?可西域之前也并非一方凈土,小國林立紛爭不斷。太宗皇帝設安西都護府,安定西域,引水置田,教習技藝,暢通貿易,這樣難道不比以前要好得多嗎?”
辯機搖頭:“焉耆的百姓掛念阿耆尼國,不是因為覺得以前更好,而是因為沒有利益損害。那群小賊并不傷害西域百姓,甚至可能會施以小恩小惠,百姓又為何不能包庇他們呢?反正又沒什么損失。你看裴家就不會掛念王方翼,不是因為沒有恩情,而是太過掛念就會對裴家的切身利益造成損害,自然就淡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能為了所謂的信仰、家國、情誼,舍生取義的,從來都是少數。不損民利,比什么都重要。”
辯機不知是不是被龜茲奔放的氛圍感染了,話說得又多又直白。姚旦聽得入心,既感嘆又心驚。嘆的是這世間利義糾葛,驚的是辯機果然聽到過她與裴稹的對話,甚至在不知什么時候,將裴稹看了個透徹。
姚旦面上開著玩笑:“裴稹不在,你就這么說他?小心我回去向裴侍御史告你的狀。”
“貧僧只是回答殿下的問題。裴侍御史最是寬宏大量的一個正人君子,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與貧僧計較的。”
“那你早上同我計較什么?”
“……?”
“你早上神色不對,我看出來了。”
辯機仔細想了一想,突然笑了:“貧僧只是有些奇怪。殿下為什么勸我穿衣,但是不勸王長史呢?”
姚旦脫口而出:“你不是身體不好么?”說完,便見辯機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神情變幻莫測。
“殿下為什么會覺得貧僧身體不好?”
姚旦毫不猶豫地出賣了王嘯:“王嘯告訴我的。他說你就是因為身體不好才出家的。”
辯機回頭朝王嘯看去。王嘯原先綴在兩人身后,聽到火燒到自己身上來了,忙勒馬往旁邊走,裝作看風景的樣子,離兩人遠一些。
姚旦看在眼里,故意問:“難道王嘯竟騙了我,說的不是真的?”
“不算是假的。”辯機從牙縫里憋出一句話,又反問,“既然殿下覺得貧僧體弱,又為什么要讓我來安西呢?”
“誰說是我讓你來的?在西門看見你的時候我還很驚訝呢。”姚旦不松口,想來辯機也絕不會知道她與姚曌提過的事。
辯機沉默了,臉色難得的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