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千年前的天外來客
- 異度俠科幻探案筆記4:人形幻境
- 異度俠
- 11939字
- 2019-04-22 10:08:09
那個乞丐正張著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地咬噬著白楓,那咔嚓咔嚓的咀嚼聲令我心驚膽戰(zhàn)。最后白楓只剩下一張人皮,和我在下水道里發(fā)現(xiàn)的一樣,然后那個乞丐鉆進白楓的皮囊里,嫵媚地笑著向我走來……
一
我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在那群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墨鏡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后,我們或者被連人帶車地丟下橋去,或者被他們活活打死。再樂觀一點兒想,被他們俘虜了,但我想不到結果會這么出人意料。
當那群兇惡的墨鏡人打開我的后備廂,并將那個類人型空殼用柔滑的綢緞包裹起來,小心地帶走之后,有人拍了拍我的車窗,向我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并向我擺了擺手,那是一個再見的手勢,一個勝利者向失敗者發(fā)出的那種嘲弄手勢。然后所有的人都鉆進自己的車里,包括那兩個傷痕累累的受傷者。
等我們身邊所有的車輛都發(fā)動起來,并風馳電掣地駛離我們身邊之后,一件讓人有點哭笑不得的事情發(fā)生了。
一輛氣勢洶洶的大卡車從我們身邊駛過,并停了下來。從里面跳出來一個面孔紅通通的陌生大漢,他掃了一眼公路上的血跡,拳頭在空中揮舞了一下,并輕聲詛咒道:“媽的,還是晚了一步!”
我和白楓對視一眼,都將目光投向那個中年男子。他也向我們這里看了一眼,猶豫了一下,終于走了過來,彎腰趴在車窗上,說:“看起來你們沒事?”
“但我們的東西卻丟了!”白楓有點氣惱地回答。
中年男子又向那群人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語道:“那東西不會丟的!”說完,他就轉過身,向自己的卡車走去。
我趕緊推開門,開口叫住他:“你等一等。”
那人并沒有停步,而是逃跑似的爬上了車,等將車門狠狠地關上才甕聲甕氣地說:“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但現(xiàn)在我無法回答你,也不會回答你……以后再說。”說完,他就發(fā)動了卡車,轟隆隆地從我身邊開走了。
“他是來救我們的嗎?”白楓推開門從車里鉆出來。
我點了點頭,道:“我想是的,要不然他沒有必要開著一輛那么大的空卡車來問候我們。”
“那個人……”
我轉頭看著白楓,笑道:“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但現(xiàn)在我無法回答你,也不會回答你……以后再說。”
白楓白了我一眼:“虧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咱們差一點兒就沒命了。”
我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沒有開玩笑,只是在琢磨他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那你說說,他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聳了聳肩膀,苦笑起來:“如果我知道是什么意思,也就不用費腦筋琢磨了……不過我覺得這不是我們和他第一次見面。”
李剛果真很守時,在我們不耐煩地等了十分鐘后,他真的帶著一隊浩浩蕩蕩的警車來到了我們面前。
一下車,他就皺著眉頭問我:“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李局,好戲已經散場了,你可沒趕上熱鬧。”我笑道。
李剛嘿嘿訕笑了兩聲,一邊看著自己的隊員忙活著勘察現(xiàn)場,一邊為自己做辯解:“接到電話我就馬上召集隊伍趕過來了……這也怪你,誰讓你住在這么個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外的。”
我只好苦笑道:“我錯了行吧?李局。”我當然知道李剛的話不是在為自己找借口。從市區(qū)趕到這里,就算是馬不停蹄地一路飆車,到達這里至少也需要十分鐘以上,這還不包括召集人馬,路上擁堵的情況——在城市里堵車是誰也控制不了的,除非你開一輛陸空兩棲的飛車。十五分鐘到達,已經是最佳戰(zhàn)績了。
想到這里,我突然明白剛才那些人安排這場埋伏的原因了,因為這里是市郊,他們有空間來一場最直截了當的搶劫行動,也就是說他們不但知道我家的位置,而且了解我的行駛路線,看來我的危險還遠遠沒有結束,或者說,這才剛剛開始。
二
夜涼如水,天空中掛著皎潔的月亮。外面的施工早已結束了,我蹲在自家院子里,目不轉睛地盯著那些靜靜地在池底張合著貝殼的河蚌。
今天一整天的遭遇都令我異常疲憊。剛剛從金冠湖中捕獲這些臭烘烘的河蚌,馬上又被從下水道里偶然發(fā)現(xiàn)的那個類人型空殼弄得稀里糊涂,還沒等我坐下來好好地對它進行研究,就被一群陌生人圍攻,并搶走了我剛剛發(fā)現(xiàn)的那個空殼。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想我一定被人監(jiān)視了,甚至懷疑自己所居住的這套別墅也不安全,可能已經被人在我想不到的地方安裝上了監(jiān)控器,有人對我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
那個空殼肯定是問題的關鍵,要不然下午那場襲擊不會那么不顧一切,勢在必得。雖然他們并沒有向我下殺手,但我想那不是因為他們懼怕我,而只是他們認為沒有了那個空殼,我將不具有任何威脅。
但問題是,那個空殼是干什么用的?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生物才能蛻變出一個和真人如此惟妙惟肖的空殼?那些人不顧一切地搶奪,顯然那個空殼并非像蟬蛻下的空殼一樣無用,它一定具有某種重大的作用,而且必須是完好無損的一整個才行。
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疑問。那個空殼為何會出現(xiàn)在下水道里?那個管道維修工為什么會離奇失蹤?商秉信的另一個面目,這些能在無比混濁的金冠湖中生長的河蚌,白楓那顆妖異的黑珍珠,襲擊我的商仲嵐,那個乞丐……太多的疑問擺在我面前,這需要我耗費所有的心神去搞明白,但我真的能搞明白嗎?
在院子里坐了許久,我感到一股襲人的涼意,深秋的夜晚總是讓人在沉醉的同時,忘了它對自己的傷害。
我跑進屋里,把一條毛巾被裹在身上,又坐回院子里。任何謎團都會有一個突破口,或許這些河蚌是最小的一個,但只要是突破口,我就能將它撕扯開,把真相揪出來!
清澈的池水對這些久在污水中生活的河蚌來說,應該是一種愜意的享受吧!因為它們都張開了保護殼,在輕柔的月光下展示著自己柔嫩的軀體。
我從它們身上緩緩掃過,不禁驚訝地站了起來,因為在它們柔軟的軀體內,竟然有十幾只都放出閃閃的光亮。
我們上午捉來的河蚌一共有二百多只,除去在路上死亡的數目,現(xiàn)在在池子里的也就一百只,這也就是說,這些河蚌含珍珠的比例接近10%!
我不知道對于那些養(yǎng)殖珍珠的采珠人來說這個比例算不算好收成,但我卻敢肯定,這對于自然生長的河蚌來說絕對不正常。
于是我到墻角拿來網兜,探入水中,捉住一只閃光點最大的河蚌,又網住一只沒有閃光點的,轉身回屋。
打開桌上的強光臺燈,我將那只好像孕育了珍珠的河蚌掰開,在它不停蠕動的柔軟的身體內部赫然有一顆雞眼大小的圓潤的黑色圓球。從它那妖異的光彩一眼就可以判斷,那確實是一顆還未長成的珍珠。我探手進去,將那顆珍珠摳出來,把還在做著垂死掙扎的河蚌丟到一邊,然后將那顆小珍珠小心地包起來。
另一只河蚌好像已經感覺到死亡的來臨,夾緊了賴以自保的貝殼,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它掰開。
里面沒有成型的珍珠,但并不意味著它將來不會孕育出來,因為在它柔嫩的軀體中有一個極小的黑點,像用圓珠筆畫上去似的。我拿來放大鏡,用鑷子將這個堅硬的黑點取出來,往桌上一放,只聽發(fā)出啪的一聲輕響。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一個珍珠的胚胎,只是還沒有長成,就好像一枚已經受精的卵子。
現(xiàn)在可以斷定,這些絕非簡單的野生河蚌,珍珠也不可能是純天然的,一定有人正在那潭污水中養(yǎng)殖河蚌,并采集珍珠。明天我要做的事情就是驗證自己的這個推論。
可是,這些珍珠又是作何用途的呢?難道只是為了用它妖異的光彩去誘惑別人,換取財富?
晚上熟睡之后,我做了一個噩夢,夢到掛在白楓脖子上的珍珠突然具有了生命,幻化成一個乞丐,正張著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地咬噬著白楓,那咔嚓咔嚓的咀嚼聲令我心驚膽戰(zhàn)。最后白楓只剩下一張人皮,和我在下水道里發(fā)現(xiàn)的一樣,然后那個乞丐鉆進白楓的皮囊里,嫵媚地笑著向我走來……
三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早上八點多鐘起床對于我來說已經是破天荒了),連早飯都沒吃,就用一個小水桶裝上十幾只河蚌,直奔J市最好的一家醫(yī)院——S省立醫(yī)院。
我提著水桶從走廊里走過的時候,引來許多人側目,并掩上了鼻子。桶內的河蚌經過一天一夜的浸泡,雖然不像剛捕上來時那樣臭氣熏天,但依然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味道,蓋著蓋子也能從縫隙中散發(fā)出來。
醫(yī)院里的大夫都剛剛上班,馮亦農教授也是。當我推開門走進他辦公室的時候,他正在換白大褂,一見我拎著一只水桶不倫不類地走進來,就笑著打趣:“小度,你搞什么鬼,我們這里是給人看病的地方,而不是水桶修理鋪。”
人們對一個城市的留戀,并不是指對那個城市的建筑如何留戀,更多的是對生活在其間的人們懷有的深厚感情,更功利一點兒講,是那里已經有了這個人可以愜意生活的人脈網。馮亦農就是我的人脈關系網中重要的一條,有了他的幫助,我可以和J市所有醫(yī)院的醫(yī)生建立起聯(lián)系,因為他不光是一位醫(yī)術高超的主治大夫,還是該市醫(yī)學協(xié)會的副會長,兼任某高校的醫(yī)學教授,所以他在J市醫(yī)學界的地位是舉足輕重的。
我將水桶擱在他的辦公桌上,一屁股坐下來,一邊大口喘氣,一邊向他抱怨道:“你說你住這么高干嗎,害得我一口氣跑上來累得要命。”
馮亦農雖然有五十多歲了,但生性豪爽。他一聽我這話,立即就樂了:“嘿,還沒見過你這樣的,我又沒請你來……再說那不是有電梯嗎?”
“你們看電梯的那老太太忒死板,死活不讓我上,我就差給她跪下了。”
馮亦農用手指摸了摸鼻子:“也是,你桶里裝的什么東西,這味道也太濃了吧?”
我笑著揭開桶蓋,向他做了個請的姿勢:“給您送的一份大禮!”
這位醫(yī)學教授立即被強烈的刺鼻氣味沖得捂住了鼻子,他探頭瞟了一眼,趕緊示意我蓋上,滿臉的疑惑:“我說你小子今天是不是沒事干了,故意過來消遣我?要是這樣的話,我可不陪你了……病人還等著呢!”
我知道他在治療心血管疾病方面有著極高的造詣,聲名遠播,許多外省的患者都慕名而來,每次他坐診都會排起長隊。于是我收斂起戲謔的口吻,正經道:“老馮,我今天是來請你幫忙的……”
他指了指水桶:“你是說它們?”
我點了點頭,繼續(xù)道:“這些河蚌很奇怪,我說出來你也會感到好奇的,因為它們都是我從金冠湖里捕撈上來的。”我說到這里,略微停頓了一下,果然看到馮教授臉上掠過一絲驚訝,于是接著說,“按常理說,像金冠湖那種污染嚴重的水域里是不可能再有生命存活的,但它們確確實實是我從金冠湖里捕撈上來的,而且它們還能孕育出一種黑色的珍珠。”
馮亦農皺著眉頭沉吟了一會兒,然后道:“每種生物都具有很強的自我調節(jié)能力,可以隨著生存環(huán)境的變化來改變自己的身體特征和形狀。這種河蚌能在極度污穢的水域里生存雖然奇怪,但并不難以解釋。倒是你說的關于珍珠的事情令我感到驚奇……你擔心什么?”
我看著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道:“我擔心有人對它們做了手腳,這些珍珠并非天然形成,而是有人植種進去的。”
馮亦農點了點頭,道:“嗯,也有可能,因為河蚌天然形成珍珠的概率不會很大。你這樣斷定,一定是已經取得了某種證據吧?”
我把兩根食指交叉在一起:“至少10%以上,而且我昨天晚上對沒有形成珍珠的河蚌做了驗證,它們身上也有微小的硬質斑點,可能就是珍珠的胚胎。”
“胚胎……”馮教授笑著重復我這句話,然后點了點頭,應承下來,“好吧,我?guī)湍慊炓幌隆贿^,這好像和你的興趣不符啊,你什么時候對生物學產生興趣了?”
我嘿嘿笑起來,撓了撓頭,道:“你看我像搞研究的那塊料嗎?實際上這和我正在調查的一個案子有點關系,所以搞清楚這件事對我或許會有些幫助。”
馮亦農點了點頭:“這件事就交給我吧!不過我今天很忙,晚上幫你弄,你明天來拿結果。”
我說了一聲好,就站起來告辭,不再耽誤他的寶貴時間。
馮亦農的辦公室位于門診樓第十三層的東面,下面五層是門診,上面是實驗室和手術室,包括兩層的辦公區(qū),而第十三層的東半層是屬于心腦疾病的專家辦公區(qū)。當我走到走廊,正要往電梯間拐的時候,差點兒和一個三十多歲的背包青年迎面相撞。我趕緊停下腳步,而那個人卻閃到一邊,滿臉狐疑地瞧著我。
那個人一看就是商務人士,西裝革履,頭發(fā)梳得锃亮,臉上帶著一種業(yè)務員特有的狡獪神色。
我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說話,我們互相很不友好地盯著對方,最后還是他妥協(xié)了,向我攤攤手:“sorry,I’m sorry……我沒看到。”
我向他笑了笑,道:“沒關系,我也沒看到。”
當他走過我身邊,我不禁回頭又向他看了一眼,正好他也在回頭看我,我們又相視一笑。
直到坐上電梯,聽著電梯間老太太絮絮叨叨地抱怨我身上的古怪氣味,我依然想著剛才那個背包青年的身影,總覺得古古怪怪的,卻又想不起來他什么地方給我這種感覺。
四
出了醫(yī)院大門,時間剛到上午九點,我坐進車里,想著今天的行程如何安排。我本來想去摩科大廈門前蹲守,摸摸商秉信的生活習性,但走到一半,我又改變了主意,打算去圖書館泡一上午。
這當然不是閑著沒事,我是想找一些關于珍珠養(yǎng)殖的書來看看。雖然是臨時抱佛腳,但多了解一些也許對我快一點兒弄清案件有所幫助。
圖書館里很冷清,只有寥寥數十人在書架前,如同幽靈一樣晃來晃去。現(xiàn)在各種休閑娛樂項目令人眼花繚亂,愛讀書的年輕人已經很少了,就算是有個別喜歡讀書的人,也都把書籍當肯德基來吃——快餐文化或許就是這么來的。再加上網絡的發(fā)達,圖書館如果不是政府出資,恐怕早就關門大吉了。我們再難以回到熬夜看金庸、瓊瑤的年代了。
雖然我也寫書,但畢竟不是作家,更不想靠這個來發(fā)家致富,所以對圖書市場的蕭條不甚感冒,我只是想將自己的經歷和大家分享,能夠有人知道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還有一個名叫異度俠的人,他以探索神秘詭異的事件為樂趣,并能跟隨我去經歷一件件叫人匪夷所思的事件,這就足夠了。
向管理員問清了陳列漁業(yè)養(yǎng)殖方面書籍的書架,我就直奔那里而去。
書架上蒙了很厚的一層塵垢,連一排排陳列的書籍也罩上一層灰塵,只抽著看了幾本,我兩手就全是灰塵了。
最后我終于找到一本名叫《淡水珍珠無核養(yǎng)殖實務》的書,略微瀏覽了一下,就走到閱覽室里,坐下來,打算細細研究一番。
我對面坐著一名年輕女孩,一看打扮就知道是個在校大學生,青澀的臉龐上嵌著一雙清純的眸子,亮晶晶的。
直到此時,我才知道原來珍珠還分為淡水珍珠和海水珍珠,而植入方法也分為有核植入和無核植入兩種。聞名世界的南珠就是海水養(yǎng)殖馬氏珠母貝所獲得的珍珠,而植入方法是采取有核植入。總體來說,淡水養(yǎng)殖基本上是無核的,而海水養(yǎng)殖以有核為主,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如廣東韶河盛產的佛像珠就是明顯的淡水有核養(yǎng)殖,只不過植入的是雕刻好的佛像觀音之類的雕刻物……
我從金冠湖捕撈的河蚌明顯就是淡水蚌,如果我昨天晚上的發(fā)現(xiàn)準確的話,那么這些河蚌也是以植入硬核的方法來獲取珍珠的一個例子。
但問題是誰植入了硬核?又是基于什么目的呢?為什么又沒人來管理?像這種辛辛苦苦植入珍珠核,卻任由別人捕撈(那個死胖子應該不止一次去捕撈過,因為那道取名“鴻運湯”的菜推出不是一年兩年了,而我和金華也沒有碰到任何阻攔)自己的辛苦果實,那不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嗎?
正在我邊看書邊思索的時候,突然有一只小手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咚咚地敲了兩下。
我疑惑地抬起頭,就看到那個身材略有些胖(或者說豐腴更好一些),但面容還算清秀可人的小姑娘,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我。
“怎么了?”我滿臉詫異地看著她。
“異度俠?”小姑娘驚奇地問。
我不想這個時候被人打擾,于是搖了搖頭,低下頭繼續(xù)看書。
那只小手又咚咚地敲了兩下。等我有些厭煩地抬起頭,想給她兩句不客氣的話的時候,卻看到她揚起面前那本書的封皮,捂著嘴哧哧地笑起來,像是奸計得逞一樣。
圖書封面的折頁頂端,一個遺像般的小相框中印著一個騎在馬上的年輕男子,那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但比我?guī)浐芏唷?
我只好苦笑道:“謝謝你看我的書,但不好意思,姑娘,我正在忙,有時間再跟你聊……”
她好像并沒有將我的話聽進去,把頭向我探了探,好似特務接頭一樣悄聲問:“那個于婆是外星人嗎?”
“不知道。”我不客氣地回答,語氣中已經透出十分的不耐煩。
“那你見過外星人嗎?”她不屈不撓地繼續(xù)問。
我苦笑著向她攤攤手。對于一個熱心的讀者,我就是再感到不耐煩也不能對她疾言厲色,更何況還是個花季女孩:“別信這些,都是騙人的,你看看消遣一下就行了,別當真。”
女孩卻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神秘兮兮地看著我:“你想不想看外星人?”
我向她惡作劇地伸出一只手,笑道:“你捉來讓我開開眼界。”
女孩并未對我的惡作劇表示憤慨,而是突然站起來,認真地向我說:“你等等!”然后飛快地跑到書架中間去了。
外星人會藏在圖書館,在這些蒙滿灰塵的故紙堆里?我感到十分好笑,心想這可真是一個天真得有些可愛的小姑娘。于是我低下頭,繼續(xù)自己艱難的研究工作。
只過了五六分鐘,我的思緒再次被打斷,打斷我的不是那只有些胖乎乎的白嫩小手,而是隨著砰的一聲,一摞發(fā)黃的書籍被人重重地放在我面前。
我詫異地抬起頭,仰望著面前這位一臉天真的少女:“外星人在里面?”
她臉上微微泛著紅色,應該是在書架間來回跑動的結果:“是的,就在里面!”她說得很認真,就像是在說一個真理似的。
我疑惑不解地拿起那摞書最上面的一本,是美國學者艾倫·斯通著的一本譯名叫作《外星人真實存在證據》的科普讀物。這本書的作者我當然知道,他是鼎鼎有名的一位學者,也是一位身體力行的探險家,更是一位執(zhí)著于尋找外星來客造訪地球證據的癡迷者,他的足跡幾乎踏遍了整個地球,當然也發(fā)現(xiàn)了許多所謂的證據。
“第123頁。”女孩盯著不知如何下手的我提醒道。
我只能翻到那一頁。那是一篇對美洲叢林中一個隕石坑的探查報告,上面列舉了一些數字,從隕石坑的大小形狀,到周圍土壤的檢驗數據,以及植被特性的精確檢驗,甚至還包括對一塊所謂的類鐵物質的檢驗報告……恕我不能照錄下來,因為這是一篇很長的文章,有五六千字。但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提出一個外星飛行器降落到這里的觀點,以上長篇累牘的數據羅列都是為了支持這個觀點。
我撓了撓頭,訕笑道:“或許……外星來客真的曾經造訪過地球,但我們絕大多數人都沒有見過,這其中也包括艾倫·斯通。”
女孩對我的讓步顯然不是很滿意,繼續(xù)催促我:“你再看第二本。”
我只好拿起第二本書,那是一本古人寫的日記,名字叫《金冠道人筆記》。
“第96頁。”女孩又毫不猶豫地指引我。
我只好有點不情愿地翻到那頁。那是一篇記述平常見聞的文章,但里面記述的內容卻并不平常。現(xiàn)摘錄如下:
……二年元月二十三日,子夜時分,余誦課畢,困意襲來,懨懨而臥。恰此時,紅光大作,長厲嘶鳴,余驚起,憑窗遙視。遽見一物從空墜下,渾然如血,光彩徹天,與流星墜地迥然不同。須臾,轟然而落,山石巨震,颶風隨即而起,搖天撼地,煙炎張?zhí)欤貌荒芟āS嘈纳醪话玻共豢擅隆?
翌日晨起,尋蹤往探,驚見一湖憑空而現(xiàn),四周古木盡匍然翻折。湖中一泉噴薄而出,騰空丈余,散珠落玉,蔚為壯觀。
此谷經年干燥,此一夜,翻天覆地也!
谷中原居獵戶所結草廬亦傾覆之,近前相問昨夜之事,竟懵然不知,觀其神色,竟甚喜狀,與之語,言辭聰辯,多有圣人之言,驚為天人。再往求教,不知所蹤。余竊以為咄咄怪事。
看到這里,我才真正對她的話認真起來。如果這位金冠道人不是有意為金冠湖(從他的描述來看,這個被撞出的湖泊很明顯就是金冠湖)杜撰來歷的話,那么這個金冠湖就真的是被某種類似于隕石的天外來物撞擊出來的。那這個天外來物又是什么呢?隕石,還是其他更神秘的東西?
根據他的描述,這次撞擊很像是一種小型的核爆炸,那些煙炎張?zhí)欤蟮卣饎拥那榫埃ㄍ蝗欢鸬拇菡蹣淠镜娘Z風,很明顯是一次類似于核彈爆炸時的情景。
令我感到更加奇怪的是那家獵戶,在能將古樹(這里的古樹應該就是指經過許多年生長的樹木,這也意味著,那些被摧折的樹木比一般的樹木要粗壯堅韌)整個折斷的強勁颶風下還能安然無恙,他(他們)是怎樣逃過這場滅頂之災的?而且筆記中提到,經過一場滅頂之災后,這家獵戶不但沒有遭到荼毒,反而變聰明了,而他(他們)突然逃離又是為了什么?
女孩這時重新坐到對面的椅子上,雙手托腮,微笑著看向我。
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撓了撓頭,清了清嗓子,道:“這只是一篇古代的宗教徒寫的無法考證的筆記而已,我們不能據此推斷那個墜入山谷的物體就是一個什么外星人的飛行器。我更愿意相信那只是一塊普通的隕石,而且你見過飛行器是燃燒著撞上地球的嗎?更何況這個作者叫作金冠道人,那個湖泊叫作金冠湖,你不覺得他有理由杜撰一個透著神奇的故事來繁榮自己道觀的生意嗎?”
女孩好像早就預料到我會這樣說,她臉上綻放著得意的笑容,伸手指向那摞書中的最后一本:“還沒完呢,你再看看下面的。”
那是一本影印的資料,上面用繁體字寫著《J市歷朝方志縱覽》。
面對這么一本大部頭的影印資料,我更是不知道從何下手了,只好抬起頭向她求助。
她并沒有為難我的意思,而是平靜地說出一組數字:“323。”
我按照她的指引翻到第323頁,用了十幾分鐘將那些繁復生僻的字形一一辨認清楚。不禁嘆了口氣,合上書,問:“你怎么看?”因為那上面的記載已經將我剛才的那段話完全駁倒了。上面清清楚楚地記載著這段奇特天象,和剛才筆記中的記載大同小異,而且連年號日期都記載得清清楚楚,是宋真宗咸平二年,也就是公元999年。關于“雞鳴山”名稱的由來,那上面也記錄了下來:“……此湖上應天象之數,下遂堪輿之道,故請山中道人德云法師祈天得名,遂曰金冠湖,山名亦更為雞鳴山……”
我不知道德云法師是不是就是金冠道人,但這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金冠湖的成因已經確鑿無疑:正是被一塊“隕石”撞擊后,打通泉脈才形成的。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一個墜入地球的天外來物偶然間打通泉脈,形成了一個湖泊,這本來也算不上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但事實上并非如此。正如你想到的,金冠湖在這件事中所起到的關鍵作用,不能不讓我對它重新看待。我心里暗暗苦笑:難道這又是一場關于撞擊和變異的事件?那我的運氣也忒好了,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兩次碰到同樣的事件。
但實際上這件事和《滅頂之城》頗有不同,在那件事中沒有人力的參與,但在這里商秉信卻有著極大的嫌疑,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那名突然失蹤的獵戶也脫不了干系。
女孩端正了坐姿,一本正經地說:“我認為,一千年前有一艘來自外星球的飛行器造訪了地球,但在穿過大氣層的時候出了故障,于是就撞在了地球上……現(xiàn)在那艘飛行器一定還在湖底的泉眼里,要不泉眼怎么會堵上呢?”
我看了她一眼,心里問道:如果真是一艘飛行器,那泉水為什么直到近年才堵上呢?但我只是想了想,就岔開話題:“你叫什么名字?”
“高馨!”女孩脆生生地回答。
我一邊拿起那兩本古書,準備帶回去仔細研究一番,一邊站起來說:“好吧,高馨同學,請把你的電話留給我,等我去金冠湖探險的時候,一定叫上你。”
五
必須再去一趟金冠湖,而且事不宜遲。
當我坐上汽車,剛開出圖書館時,這個主意已經在我腦海里堅定了下來。雖然混濁的污水聞上去令人作嘔,但濃墨一樣的顏色也許正好將其中的某些秘密掩蓋住了。既然確定了金冠湖這條線索,而所有的疑點也都指向金冠湖,我就有必要再去探查一番。
撥通了金華的電話,不等我開口,他就在電話那頭警惕地說:“老大,如果請我吃飯,請按1;如果給我漲工資,請按2;如果讓我再去摸魚,請直接掛機。”
“你還真有先見之明,這次又讓你猜著了。”我笑著回答。
“前者還是后者?”金華明知故問。
我笑著反問道:“你說呢?”
金華近乎咆哮地嚷起來:“我真是服了你了,老大,你比我老媽還難纏……我要求加薪,沒你這樣的老板,八小時之外我不屬于你管。”
我笑著引誘道:“你小子不是一直想跟我去探險嗎?現(xiàn)在是個好機會,也就是你,別人我根本就不帶……還加薪,不收你學費就便宜你了。”
金華立即變了腔調,用討好的語氣說:“那是,那是,要不怎么說咱哥兒倆有緣分呢……這次還是去摸魚?不過,你那些河蚌吃得也太快了,你就不怕把自己吃吐了?”
我笑道:“放心,放心,你哥哥我胃口好著呢……行了,說正經的,你現(xiàn)在馬上去公司拿錢,然后去搞兩套潛水服,包括氧氣袋、鐵鏟、礦燈……”
“打住!你直接告訴我去干嗎就行了,我保證購置得比你想的還要周全。”
“金冠湖的泉眼給堵上了,咱們得去給它捅開。”
金華在電話那頭發(fā)出一聲驚呼,道:“為什么?”
“因為有人說那里面塞著一艘宇宙飛船。”
掛了電話,金華興奮的聲音還在我耳邊響著:收到,老大,你就把心放狗肚子里吧!我要是把事情辦糟了,就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塞泉眼里去。
金華是典型的90后,想到什么就說什么,從不藏著掖著,這也是我喜歡他的一個重要原因。當然,他的機智和對探索神秘事件的熱情也是我所需要的。但至今為止我一直都沒有讓他參與到我的探案中來的打算,主要是因為這種事情都有著極大的危險,我之所以至今還好端端地活著,很大的原因是自己的運氣還算不錯。讓一個還帶有孩子氣的年輕人參與進來,無異于將他拖入危機四伏的泥潭里,我真有點擔心。但這次不同,至少在我看來危險系數要小一些,對他也算是一次歷練的機會。
我趕到公安局的時候,白楓他們正在吃午飯。她看到我風風火火地一步跨進來,不禁詫異地問:“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笑了笑:“沒事,就是來找你蹭飯的。”
白楓白了我一眼:“我還以為你又被人襲擊了呢,一上午沒見人影。”
“今天上午我遇到一個異人,她讓我有了一個重大發(fā)現(xiàn),你想不想聽?”
白楓一邊站起來幫我去打飯,一邊說道:“在你這里,沒有重大發(fā)現(xiàn)的時候少……”
我嘿嘿笑了笑,就坐在她座位上,拿起一個饅頭,用她的筷子就著飯盒里的木須肉吃起來。
旁邊一位似曾相識的警察看著我笑道:“你們發(fā)展得挺快啊!都不分彼此了……是不是應該謝謝我?”
我轉頭向他看了一眼,認出來正是那天和白楓一塊兒將我這個屢闖紅燈的違章者帶回來的男交警:“原來是你,是得謝謝你,改天請你好好吃一頓。”
他哈哈笑起來,說道:“這還差不多,怎么地我也算是你們的半個月老吧……噯!聽白楓說,你現(xiàn)在又遇上一件案子,說說看,有什么進展沒有?”
我笑著打哈哈:“這事說起來可就話長了,不過我現(xiàn)在也給弄得暈頭轉向的,等有了結果,馬上告訴你。”
正在我和他閑聊的時候,白楓卻空著手走了回來。我轉頭看著她問:“你們食堂不會沒我的飯吧?”
白楓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正經地說:“你跟我來。”
我看著她一臉的詫異,知道有什么事情發(fā)生了,于是收起調侃,站起身,跟著她走了出去。
下了樓梯,我們在一間審訊室門前停了下來。白楓悄聲對我說:“待會你聽著就行,不用說話。”
我疑惑地點了點頭,跟著她走進審訊室。
屋里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滿臉的滄桑,一雙有力的大手上滿是老繭。李剛就坐在桌子后面,另一個年輕警察正做著筆錄。李剛抬頭瞥了我一眼,點了點頭,示意我坐在旁邊。
等我和白楓坐下來后,李剛開口說道:“你再將剛才講過的案情復述一遍。”
中年人惶恐不安地掃了一眼我和白楓,低下頭,囁嚅道:“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我又沒有撒謊,難道還有人故意往自己身上攬罪名?”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提高了一些,“我叫方成,是一名貨車司機,老司機了,駕齡超過二十年。昨天下午,我正要去貨站拉一車皮革,送到河北去。但半路上——也就是三點多鐘——趕到城西高速路口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沖到我車子前面,我嚇了一跳,趕緊踩了剎車。但是離那人太近了,車子肯定撞到他了,我都聽到砰的一聲響了。我想這下壞了,我開了十五年大車,從來沒出過交通事故,沒想到老了老了卻壓到人,這下子可毀了大半輩子的名聲。”
方成說到這里停下來,從兜里掏出煙,用詢問的目光看了一眼李剛。李剛點了點頭,他掏出火點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繼續(xù)敘述自己的遭遇:“我當時雖然很害怕,但沒想過跑,真的!當然,我也知道自己根本就跑不了,雖然那時候路上沒有多少行人,但老天爺長著眼睛呢,這種昧良心的事做了也得折壽……我跳下了車,看到有一個人倒在離我的車四五米的地方,一動不動。我趕緊跑過去瞧瞧他還有沒有氣。地上沒有血跡,這讓我心里安穩(wěn)了一點兒,于是我就問那個人:‘師傅,你還能說話嗎?’
“那個人沒有說話,只是在地上掙扎了一下。我快跳出嗓子眼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只要人沒死,賠多少錢看病都是應該的。我伸手想將他扶起來,看看他受了什么傷……但……但是,就在我剛剛把手搭到他胳膊上的時候,那個人卻突然抓住我的手,使勁將我拉倒在地,而他卻站了起來,向我嘿嘿笑了笑……那張臉……那張臉完全癟了進去,鼻子、嘴巴都塌了,下巴扭到一邊,額頭也塌下去一大塊,但臉上卻沒有一點兒血跡……他笑得我骨頭都軟了,然后他不等我站起來就爬上我的車,掉頭開跑了。”
我聽著他的敘述,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個身影:一個臉色發(fā)紅的中年人。昨天下午,在我們遭到埋伏之后,有一輛大卡車隨后趕到,從里面跳出的那個中年男子。等他略一停頓,我已經忘了白楓剛才的提醒,不禁追問道:“那個人長什么樣子?”
方成用疑惑不解的目光瞧了我好一會兒,不過,他眼中的疑惑應該不是指向我的身份,而是他腦中那個不可思議的人物:“我說不準,真說不準!因為那個人的整張臉都變形了,這兒塌一塊,那兒凸一塊的,我還從來沒見過一個活人能生出這樣一張臉來……我覺得,他肯定被我撞死了,我看到的是他的鬼魂。”
“你繼續(xù)說。”李剛說道。
方成木然地點點頭:“后來……后來,到了晚上吧,那輛卡車被人發(fā)現(xiàn)了,就停在繞城高架的路口,那個鬼……人已經不見了。過路的市民有認識我們公司標志的,就打了電話……我想了一夜,還是覺得應該自首,我肯定壓死他了,只不過他的鬼魂把尸體帶走了。”
李剛向另一名男警察低語了幾句,就和我走出了審訊室。走了十幾米,李剛凝重地問我:“你覺得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那個被壓癟的人很可能就是開著卡車隨后趕來的那個紅臉中年人。”
李剛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但問題是,一個被壓死的人怎么可能再開著車去救你們呢?”
“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一定被壓死了?”我反問李剛。
李剛瞪了我一眼:“世界上有這種能變形的人嗎?”
“李局,你應該記得我跟你講過,在我們遭遇埋伏的時候,后備廂里正裝著一個類人型空殼的事情吧?”
李剛雙眉舒展了一下,又重新擰在一塊兒:“你的意思是這也是一個……”
我接口道:“或許那個空殼正是和這個紅臉漢子一樣的生物蛻下來的硬皮。”
“那會是什么生物?”李剛盯著我問。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真的如同好萊塢拍的那些科幻片里的情節(jié)一樣,某種智能生物鉆進了人體的空殼里,雖然看起來和人類一樣,但實際上卻是一只可怖的外星蟲子。我想明天一定要再去金冠湖走一趟,看看填塞在泉眼里的東西到底是不是一艘宇宙飛船,或許答案就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