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襄九郡,東漢末年兵家必爭之地。荊州水流順北,外帶漢江,利盡南海,此地沃野千里,士市民殷富。
在荊州南陽郡東北三十里處,有一方圓僅有數(shù)里大的小村莊,名叫周家村,淯水充足的江水日夜不停無休無止地從周家村附近繞過,是以周家村水土濕潤,百谷豐登。
周家村種著一排數(shù)百株落葉松,自村頭一直延伸到村尾,一株株高大挺拔的落葉松平地豎起,猶如一個個站崗的衛(wèi)士保衛(wèi)著周家村,蔚是壯觀。落葉松倒披下針狀條形的葉片,樹底下圍著一堆數(shù)十人,有男女友老幼,一群村民圍著一個老者,大伙們正在屏氣凝神地聽著一位高瘦的老者講話。
這講話的老者莫約六十歲,身穿一件干凈的半新半舊的灰色長袍,臉上凝重地對大伙說道:“曹操平定北方誅滅三袁后,野心越來越大,想吞并各諸侯一統(tǒng)天下。我已得到了秘密消息,曹操在鄴城訓練水軍已數(shù)月,即將揮師南征。于禁、張遼、樂進等將領(lǐng)已經(jīng)率軍駐兵許都以南,隨時待命率軍南征。
“荊襄雖有九郡,兵足馬壯,地廣人稠,兵糧足備,但奈何荊州牧劉表年老昏庸,整日就知道與一班文人名士瞎混,號上什么八俊,可是一旦曹操大軍南下,荊州牧劉表哪是曹軍的對手,可惜我們大漢錦繡江山,千百萬黎民百姓要落入奸人的手里。”說完一聲長嘆,聲音里有無盡的悲楚。
一位新布短袍的中年人詰問道:“曹操如果是南征的話,他也是奉旨征討,朝廷派來的,最后荊襄九郡還不是落回朝廷手里,荊州還不是大漢的江山嗎?我們千百萬黎民百姓,本來就是大漢的子民,為何說曹操一旦南征荊州成功,我們便落入了奸人的手里?”
灰袍老者怒道:“虧你還活了一把年紀!曹操挾持天子以令諸侯,天下誰人不知道朝廷的圣旨就是曹操的一言堂,天子漢獻帝已經(jīng)被架空位置了,成為曹操手中的傀儡。一旦曹操成功征服了荊州,占據(jù)了這天下兵家之地,便如虎添翼,天下誰人還是他的對手?進而繼續(xù)揮師南下消滅孫權(quán)等人,一統(tǒng)天下易如反掌,如果是曹操統(tǒng)一了天下后,這天下還姓劉了嗎?曹操統(tǒng)一天下后第一個要清除的人就是漢獻帝,到那時我們荊州這幫黎民百姓不是落入了奸人的手里么?”
那個問話的青布短袍中年人被說得滿臉愧色,悄悄地退了下來。
周邊的村民聽到灰袍老者這樣說,都激動得氣憤填膺,紛紛叫道:“漢賊曹操,休得踏入我州半步,我等誓死保疆守土。”
這時一陣嘹亮的吟詩聲傳入眾人的耳里,仔細一聽,卻是:
荊蠻非我鄉(xiāng),何為久滯淫。
方舟泝大江,日暮愁我心。
山岡有余映,巖阿增重陰。
狐貍馳赴穴,飛鳥翔故林。
流波激清響,猴猿臨岸吟。
迅風拂裳袂,白露沾衣襟。
獨夜不能寐,攝衣起撫琴。
絲桐感人情,為我發(fā)悲音。
羈旅無終極,憂思壯難任。
吟詩聲甫落,只見一個外表丑陋身材短小的三十出頭的青年人朝松樹下的村民走過來。
眾人聽著詩人的吟詩,便知道他是一位久客荊州的落魄士人了。此時荊州正是全國的文化中心,有許多外來的文人學士聚集在荊州,難免會懷鄉(xiāng)思歸,觸景生情,眾人也不為意,畢竟一個落魄士人發(fā)發(fā)“牢騷”也是很正常的事。
灰袍老者繼續(xù)說道:“諸君久居荊襄,自把這里當成了天堂,畢竟荊襄十幾年來也沒有發(fā)生過什么兵火之燹,可惜這里很快就會有一場大戰(zhàn),到時大伙們很難處身事外。曹兵有可能隨時南下,今天我勸各位家有積蓄的盡可能出去外地躲避一陣子,等到戰(zhàn)事結(jié)束之后再回來,免得在這場戰(zhàn)事中遭到什么意外。老夫趙無錢,剛從許昌得到曹操即將進兵荊襄的確切消息,今日路過貴地,承蒙周先生的款待,也是與各位有緣,特將這機密軍情透露給各位。望各位宜做躲避之計,不要逞什么血氣之勇去抵擋曹軍而白白丟掉性命。”
村民中被趙無錢稱為“周先生”的人走了出來,拱手向趙無錢作揖謝道:“幸虧趙先生給我們大伙透露了這機密軍情,否則大家都蒙在鼓里,不知道曹操即日揮師下荊襄。戰(zhàn)事一起,萬民涂炭,況且曹兵兇暴殘忍,倘若經(jīng)過我們周家村,難免有人員傷亡,不如聽從趙先生的話,我們們先出去外地躲避一陣子,等到戰(zhàn)事結(jié)束后再重返家園,各位意下如何?”這位周先生名叫周明輝,是周家村的村長。
周家村眾人聽了村長周明輝的話后,在底下相互交頭接耳,紛紛討論。
有的村民說道:“曹操就是南征荊襄,也不一定會從我們周家村經(jīng)過。這樣勞師動眾搬遷整個周家村的村民去外地躲避,有點不現(xiàn)實。”
也有的村民說道:“說曹兵兇暴殘忍恐怕是道聽途說的吧,聽說曹操治軍紀律嚴明,行軍打仗與民秋毫不犯。倘若如此,我們有什么必要出去外面躲避,反正曹軍也不來騷擾我們這伙小老百姓。”
但也有的村民反駁道:“無論曹兵是仁慈還是殘暴,反正這次大戰(zhàn)一旦打響,必會波及整個荊襄。到時候戰(zhàn)火無情,人命如芥草,肯定會讓我們周家村受到損害的,不如大家聽從周村長的話,共商搬遷之計為宜。”
有村民提議道:“莫若先觀察一陣子,等到曹操出兵后我們觀察他的出兵路線再做決定。如果曹兵沒有途經(jīng)我們周家村,我們就不必搬遷;如果有經(jīng)過我們周家村的意向,我們就馬上搬遷。”
這個村民的話剛落,就有人反對地說道:“你的提議肯定是行不通的。如果曹操兵臨南陽城下了,城門肯定會提前關(guān)閉,豈能容我們做伙小百姓出城。南陽郡一旦被攻破,曹軍就會長驅(qū)直入,整個荊州都可能有曹兵出現(xiàn)。所以搬遷計劃只能現(xiàn)在就行動,或者我們不搬遷,聽天由命,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周家村各位村民各抒己見,各說各的,都有一定的道理。搬遷派與不搬遷派差不多各占一半,誰也不能說服得了誰。大家見討論不出什么結(jié)果,不約而同抬頭望著村長周明輝,看看他在聽取了眾位村民的意見后有什么想法。
周明輝咳嗽了一聲,清一下嗓子,剛要開口說話,只見剛才那位吟詩的落魄詩人斬釘截鐵地說道:“不必搬遷!”
剛才周家村眾位村民爭得臉紅耳赤時都沒有得出結(jié)果,忽然之間聽到有人這么斬釘截鐵的回答,不禁一齊問道:“為什么呢?”抬頭一看,原來是剛才吟詩路過的落魄詩人,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混在人群中聽大伙們的討論,忽然發(fā)出這“不必搬遷!”的話音。
只見這位落魄詩人不慌不忙地說道:“曹操兵強將勇,足智多謀;擒呂布于下邳,摧袁紹于官渡,逐劉備于隴右,破烏桓于白狼:梟除蕩定者,不可勝計。今以大軍南下荊襄,勢難抵敵。荊州牧只得不戰(zhàn)而降,舉城投降,曹操將會不傷一兵一卒即可唾手可得荊襄九郡。
“曹操不損一兵一將收獲荊襄九郡后大喜過望就先不說了,他必將會收服民心,貼出公榜不許兵將擾民。然后收錄當?shù)氐挠⑿酆澜芨鞅M其用,征召這一帶的賢才各居其位,使天下歸心,望風歸附,文武并用,英雄盡力,做這些工作才是曹操入主荊襄的頭等大事啊,怎么可能去騷擾老百姓呢?既然曹軍不會騷擾老百姓,你們背井離鄉(xiāng)搬遷到外地有何意義?“
趙無錢聽了這位落魄詩人的話后說道:“這位先生所說雖然有一定的道理,但我看曹操未必不損一兵一將就能入主荊襄九郡。劉表雖然昏庸無能,但荊襄兵糧足備,劉表手下有骨氣的將領(lǐng)還是有的。倘若他們勸劉表出戰(zhàn)曹操,雖然荊州將領(lǐng)不是曹操的對手,但也會讓曹軍付出很大的代價的。最后荊襄九郡即使會落入曹操手中,但曹操也會損兵折將不少。
“如果苦戰(zhàn)損兵折將才能入主荊州,曹操肯定會怒氣沖天的,屠城大多數(shù)是免不了的了。請先生試想:倘要如此,周家村這數(shù)百口人是不是也會殃及池魚?城門失火,尚且殃及池魚,何況是損兵折將暴怒入主荊州的曹操呢?”
這位落魄詩人答道:“先生所言差矣!荊襄九郡軍民聞曹兵至,未戰(zhàn)而膽先寒,雖然荊襄兵糧足備,安能與之敵哉?荊州牧懦弱,必會未戰(zhàn)先降,曹操將會不費吹灰之力入主荊州,這是時也勢也,非人力可扭轉(zhuǎn)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