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室里,光線從糊了欞紗紙的窗欞映進來,在地上投射出一條一條的亮斑。
慕容歌躲在門后,將這些話盡數收進耳朵,微微一笑之后,才不緊不慢的將一整套的流彩暗花云錦裝往身上穿。
趙嬤嬤別的本事沒有,這眼光倒是獨到得很,至少上輩子慕容歌就非常喜歡這套衣服,以至于被整之后的大半難過不是因為受了欺負,而是好不容易得來的美麗華服全被別人搶走了!
而現在,除去其他原因,慕容歌對這套衣服也還是很滿意的。
既然滿意,又是別人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
慕容歌維持著嘴角淡淡的微笑,就這么大大咧咧的往大廳走去,好似壓根不知道趙嬤嬤等人的貓膩一般。
等她走到了大廳中央,一屋子躍躍欲試的丫鬟就在她不遠處摩拳擦掌。
趙嬤嬤一雙眼睛瞇得只見一條細縫,贊道:“七小姐貌若天仙,這套衣裳簡直就像是為七小姐量身定做的一般。”徒然,她話音一轉,嗓音瞬間刻薄起來:“不過,以七小姐卑賤的身份,恐怕配不得這華服!”
“丫鬟們,動手吧,誰手腳快,衣服就是誰的了!”
隨著她話音落下,十幾個丫鬟蜂擁似的靠近慕容歌。
慕容歌始終維持著嫻靜的神態,等她們近了,手都伸到她面前了,才不急不慌的展開手臂。
霎時,袖子里的奶白色活物像樹上成熟的果子一般掉落出來,驚得幾個膽小的丫鬟直叫喚。
一邊叫喚一邊往后退讓:“啊啊啊,有老鼠啊,好多老鼠!”
雜亂而驚恐的叫聲瞬間將慕容歌包圍,但無人再敢靠近于她,因為她袖子里還在時不時的掉出粉色皮膚的老鼠,看起來倒不怎么驚悚,可這些丫鬟平時連只蚯蚓都不敢抓的,如何敢像慕容歌一般一指捏著一只老鼠閑庭信步?
而趙嬤嬤,是府里出了名的害怕老鼠的,害怕到只要聽見老鼠兩個字就要躲到被窩里半天不敢出來。
慕容歌忍住嘴角笑意,一步一步向趙嬤嬤靠近:“嬤嬤,你送我衣服,卻為何又在衣服里藏這么多老鼠,是想讓我成為老鼠窩嗎?”
“你站住,別過來!”趙嬤嬤牙齒發顫的喊。
慕容歌不為所動,她走一步,趙嬤嬤就往后退一步,直到退到廳里的大方柱上,退無可退,才瞪眼瞧著慕容歌:“死丫頭,給我把你手上的東西拿走,快點拿走!”
慕容歌將活生生的,還在掙扎的老鼠往前伸了伸:“嬤嬤是說這個嗎?”于是滿意的聽到趙嬤嬤殺豬般的叫聲。
慕容歌一臉驚惶,朝心有余悸的丫鬟問道:“有水嗎,哪兒有水?趙嬤嬤太激動了,得幫她鎮定鎮定!”
丫鬟一個個驚魂未定,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慕容歌眼睛一亮,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過去將屋角的一盆水抬起,一股腦全都潑在了趙嬤嬤臉上。
“那是……”有個丫鬟欲言又止。
慕容歌一臉迷茫:“是什么?還不快扶嬤嬤去換身干衣裳,待會兒著涼了當心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趙嬤嬤先是被嚇得神志不清,又被一盆又冷又臭的臟水兜頭兜臉潑來,整個人都傻掉了。而慕容歌趁著這個空擋,迅速的穿著衣裳一溜煙跑了。
——
慕容歌心情愉悅的踩著碎雪,踏著月光往下人房走,和上輩子一樣,不小心踩到了枯枝,但是這次她沒有再摔倒,而是穩穩的從上面踏了過去。
剛走到門口,就瞧見姨娘頂著暴風雪抱回一條四處是破洞的毛毯。
對這個親娘,慕容歌感情復雜得很,上輩子自己落到那么慘的境地,有自己的原因,但也少不了姨娘的責任,若不是她十年如一日的懦弱,別人又怎么敢事事欺負她們娘倆頭上?
而她膽小隱忍的性格,大部分也是因為隨了這個姨娘的緣故。只不過,死過一次之后,把親情看淡了,也把人性看透了,所以慕容歌再不是以前那個慕容歌。
那個懦弱,不堪一擊的慕容歌已經死了!
現在活著的,是為了報仇,可以不折手段的慕容歌。
然而到底親生,慕容歌也不舍太過怨懟于姨娘,接過破破爛爛的毛毯為姨娘披在身上,慕容歌靜靜看著她的眼,一字一頓的說:“以后,別再期待我那不負責任的爹會拯救我們了,自己的命,是要靠自己拯救的!”
說完,轉身就準備離開,張氏茫然追問:“這么晚,又下著大雪,你去哪兒?”
“去要回我們該有的東西!”慕容歌頭也不回的走了。
庫房建在內院,離慕容歌住的下人房不遠,專門由婆子日夜值守的,所以慕容歌也不怕撲了空。
她上前敲了門,就抱手等待著,很快衣衫不整的婆子開門出來,見是她,口氣很差:“七小姐,大晚上的什么事,打擾婆子我睡覺!”
慕容歌冷哼一聲:“徐婆婆你要睡覺,我難道不睡覺么?大冷天的,你有棉被蓋,卻給我娘一床全是破洞的破毛毯,你當我們是什么!”
“能是什么,大老爺不要了的賤人!”話音剛落,就被慕容歌抬手狠狠扇了個耳光。
慕容歌扯了扯嘴角:“你要是再敢這么說一句,我殺了你信不信?反正前院離這夠遠,我殺了你再把你丟進池塘,保管神不知鬼不覺!”
“你倒是敢!”徐婆子被打蒙了,捂著臉耍橫。
慕容歌輕飄飄看她一眼,那眼神寒入骨髓,徐婆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掙扎道:“趙嬤嬤吩咐過的,不許給你和你娘任何東西,那毛毯,還是我破例才給的,你別不知好歹!”
“趙嬤嬤受了大夫人的托,目的就是讓我和我娘生不如死,徐婆婆也跟著作孽嗎?再不濟,我也是這府里的主子,我若凍死在這大冬天里,消息傳入京都,就算我爹不待見我,眼下馬上過年,你們就不怕晦氣兩字惹他生怒?”
慕容復由一介白衣到官拜內閣,極為看中風水之事,曾經因為一個丫鬟打破了他的風水墨瓶而大發肝火,硬生生把那丫鬟吊在房梁上三天三夜,最后活活渴死!
這些事,最清楚的莫過于府里的老人。所以徐婆子頓時臉色發白,喉嚨發緊,仿佛即將被吊上房梁的就是她。好半天,才干涸著嘴唇道:“那你,那你到底要什么?”
拿著兩床半新不舊的棉被,慕容歌心滿意足的回了屋子,這些,僅僅只是開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