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上的時針一分一秒地移動著，房間里的小人兒卻沒有停下手中的鍵盤和鼠標。

剛剛結束會議的莫北江，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已經三天了，這樣的狀態，已經持續三天了。

“小莫雪，該睡覺了。”

作為一個父親，他想，他是不稱職的。

小人兒沒有說話，也沒有停下，電腦屏幕上，敵方水晶正一點點地淪陷。直到，象征勝利的圖標點燃了整個屏幕。

“Victory!”

小莫雪抬手摘掉了耳機，從椅子上跳下來。清淡的小臉上看不出絲毫勝利的喜悅，甚至，還有些無聊。

“小莫雪，你今天是不是玩的有點晚?”

小人兒還是沒說話，只是走向那一張上下床。

莫北江在心里嘆了口氣，關掉了電腦。扯了扯領結，看向了躺在床上還把眼睛睜得如銅鈴一般大的女兒。

到底發生了什么，會讓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孩子變的不愛說話，甚至還有些沉迷游戲？

他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進了浴室。從浴室出來后，小莫雪已經進入熟睡狀態了。

睡著的時候倒是和平時沒什么區別，還是喜歡蹬被子。就是醒著的時候……不太正常。

伸出手，替小莫雪扯了扯被子。又在心里嘆了口氣。

明天去學校問問老師吧。

翌日，禾竹小學。

莫北江目送著女兒走進了教室，回轉身，面對著小莫雪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個年輕的女老師，帶一副黑框眼鏡，看上去不是很溫柔，小朋友們卻都很喜歡她。

“莫雪爸爸，最近小莫雪……不太正常。”說到這，班主任頓了一下。“我之前有給你打過電話，可你的手機，不是關機，就是正在通話，要么就是無人接聽。”

莫北江回想了一下，確實是，公司剛剛起步，這幾天為了那幾個項目，忙的焦頭爛額。

“她媽媽呢，家長電話那一欄沒有寫她媽媽的電話。”

邱沫她，已經去世了……

“就算你工作忙，沒時間管，那總要有個人來關心孩子吧。你們這些做家長的也是，工作忙就把孩子扔學校，掙錢有孩子重要嗎？”

“對不起。”

莫北江滿懷愧疚。

“你這話應該跟小莫雪說。好了，我也不耽誤時間了。簡單跟你說一下孩子的情況，大概從三天前開始，她就沒怎么出過教室，問她她也不說話，建議你最好還是帶孩子去看一下心理醫生，畢竟她還這么小，出了什么事怎么辦?我們這些做老師的，孩子多了，也管不過來。家長應該跟我們多配合才是。我先去上課了，有什么事我會告訴你的。”

“嗯，謝謝。”

三天前，禾竹小學，操場。

跳皮筋，小時候女生都喜歡玩，小莫雪也不例外。

臺階上的小人兒單手撐著腦袋，呆呆地看著其他的女生在操場上跳皮筋。她也想跳。

算了，還是回去看書吧，也沒什么好看的。

可是……

回到教室的小莫雪，才發現她根本就看不進去。教室里空無一人，年僅七歲的小莫雪還不明白什么叫做孤獨。

只是單手撐著腦袋，呆呆地望著操場上跳皮筋的女生。

她沒有去想，為什么，十三個女生，只有她，是被排除在外的。

后來，下課的時候，小莫雪就再沒出過教室。也許是因為，剛開始的孤獨，已經習慣了吧……

就是從那時起，小莫雪的性格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改變。

清冷，話少，不善與人交流，也沒有朋友。

十年后，燁楓戰隊，基地。

仍舊是那個房間，墻壁上的時鐘還是沒變。

躺在床上的小人兒，已然成為一個花季少女。

有些時候，真的要感謝時間的偉大，它能完全改變一個人的模樣，卻也能沖淡一些事情。

過了一會兒，莫雪醒了。

如往常一樣，她起的很早。

推開房門，有些恍惚。她還記得，十年前，這里，還只是一家小公司。

現在……

“小隊長，我今天是不是起的很早?”

是Lemon，平時這個點，他還在睡。

“嗯。”

“我們今天早上吃什么?”

燁楓戰隊有個規定，誰起最早誰就決定今天吃什么，莫雪除外。因為她每天都是起的最早的。

這是隊長季寒宵定的，說是為了督促他們早起。

偶爾一兩次，季寒宵早起鍛煉。早餐永遠是Lemon去買。

“你想吃什么?”

“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啊。”其實是不想出去買早餐。

“我去買。”

說完她就出了門，剛剛立夏，楚城的早晨還帶著些許涼意。

“好。”萬一被隊長他們發現了怎么辦?有點虛。不管了，先讓小隊長去了再說。

基地出門左拐，有一條美食街，莫雪看了看，進了一家早餐店。

“你好，請問需要點什么?”

“麻煩給我六份套餐。”

六份?會不會太多了一點？

店員看了她一眼，細心地把塑料袋都扣在一起，掛在她手上。

“謝謝。”

說完她就轉身出了店門，朝基地的方向走。

彼時，季寒霄和凌子乾都起了床，一下樓就看見Lemon坐在餐桌前優哉游哉地刷著手機。

季寒霄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悅。

“小莫雪呢？”

這一聲著實把Lemon嚇了一跳，手機都差點兒沒拿穩。

“還用問嗎，肯定被黎未那家伙打發出去買早餐了。”

季寒霄沒說話，只睨了Lemon一眼就跟凌子乾一起出了門。

此時，莫雪正走在回基地的路上。

沒走幾步，就遠遠地看見一胖一瘦兩個身影。

凌子乾朝她揚了揚手。

“小莫雪。”

走近之后，凌子乾和季寒霄接過她手里的塑料袋，一左一右，活像一對胖瘦仙童。

季寒霄偏過頭，看著她。

“黎未又欺負你了?”

她剛想說“沒”。

“黎未那家伙啊，一早起就讓小莫雪去買早餐，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憐香惜玉?”

凌子乾知道他想說小莫雪是他們的妹妹，用憐香惜玉不合適。

“哎呀，反正差不多就那個意思嘛。不過我說你也是，你早起就自己去買早餐唄，老使喚人家黎未干什么。”

“哼。”季寒霄冷笑一聲。

“那是他活該。”

聽著旁邊的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莫雪不自覺地勾了勾唇角。

果然，小冰塊還是笑起來好看。季寒霄跟凌子乾都這么覺得。

三年了，這兩個人好像一直都是這樣，總是護著她。

彼時的莫雪還不知道，這兩個人就要走了。

凌子乾是燁楓戰隊里年紀最大的，過了今年，就23了。他現在的手速和狀態已經開始下滑了。

就算再不舍，也是時候離開了，曾經的那份熱愛還在，只是他的狀態，已經不允許他再繼續下去了。

對電競選手來說，職業生涯十分短暫，最多到25歲，就很少有人繼續打職業了。

其實他還可以繼續留在電競圈，無非就是換個職業，只是他不想破壞心中的那份美好。更何況，在這個看臉的時代，有些東西已經變了……

季寒霄也要去國外留學，打完今年的比賽，他也差不多要走。

新的上單已經招好了，在燕城訓練。季寒霄了解過，那個人是小莫雪的初中同學，經常一起組隊打游戲，不用太擔心。就是其他人，還需要磨合。

春季賽已經結束了，等封閉訓練結束之后，他們也要回燕城。

季寒霄和凌子乾心照不宣，都沒告訴小莫雪，也沒和戰隊里的人提過。

他們都想著，能瞞一天是一天吧。

至于新成員的磨合問題，到時候再想辦法解決吧。

國外的學校要到十月份才開學，季寒霄算了算時間，還有四個月，時間不夠。夏季常規賽還沒開始，如果有小莫雪在的話，他們戰隊今年就有可能晉級全球總決賽，如果那樣的話，今年陪她拿個冠軍，剩下的路，就交給她，讓她自己走吧。

想到這，他不自覺地嘴角上揚。

凌子乾從來沒見過季寒霄這個樣子，他知道，那是發自內心的笑。對季寒霄來說，這可能還是第一次。

“想什么呢這么高興?”

季寒霄看著他，語氣不輕不重。

“我們今年拿冠軍吧。”

就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凌子乾心里的某根弦似乎微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冠軍……嗎，走之前，拿個冠軍，他應該就沒有遺憾了吧。

“好啊。”

或許以前沒有希望，但是，今年不一樣了，今年有小莫雪在，他們戰隊，真的有可能成為冠軍。

之前全國電競大賽不限年齡的時候，一直都是莫雪帶隊，季寒霄從來就沒參加過。

身為隊長，他要承擔的比其他隊員都多。

他一直都在猶豫，他走之后，到底要不要把隊長這個位置交給小莫雪。

只是，除了小莫雪之外，似乎沒有更好的人選。

那個小冰塊，從他認識她第一天起，性格就沒變過。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什么。總不可能跟他一樣，是在充滿利益環境中長大的。

看莫叔叔就知道，他是個很溫和的人。說話做事，都像極了古時的謙謙君子。

怎么就生出這么一個小冰塊?

倏地，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不像爸爸，那就是像媽媽，可是，阿姨她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