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劉大力，洛元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兄弟，你不用說，也可以不聽，能坐在這，哥就謝謝你。我那點心思現在你也清楚，我不是怕見她才要你陪著，我叫你來，就是想有個人能坐著聽我說說話。這些話，在陽間根本沒人能說，你不來，我就只能在這坐著，說不了一句話。”

洛元咧嘴笑了笑：“哥，你說。”

劉大力嗯了一聲，眼里多了點兒輕松。

“我以前是混黑社會的，算是個大哥，手底下也有幾十號兄弟。那時候，在這老城區，提我劉大力的名字，不說哪都好使，多少也都會給點面子。”

“黑社會么，也就是收收保護費，沒事砍砍人，也就那么點兒事。那時候我有個對頭，叫胡彪，手下人也不少，為了搶地盤，我們兩家沒少火拼。有一次我自己出門溜達，讓他帶人給我堵了。”

“那時候我也是能砍，一通亂砍后，愣是讓我給跑了出來。也不知道當時是怎么跑的，七拐八拐的就跑到了這條街上。老城區的人都知道規矩，街上砍人的時候，周邊幾條街家家都得鎖好門。可就是滿大街都關著卷簾門的時候，她竟然在那賣炒面。”

瞅著對面給客人送炒面的老板娘，劉大力咧了咧嘴：“當時瞅見她我都懵了，我心說這娘們真他娘的是不怕死啊！再讓她站在這一會肯定會遭殃，我跑過去就準備讓她趕緊收攤滾蛋。個沒腦子的笨蛋，看著我拎著刀一身血地跑過來，她竟然問我你要不要炒面？！”

洛元噗嗤樂了：“姐心真大。”

“他娘的，可不是心大。”劉大力笑著罵了一句。“我說我要特么什么炒面，沒看見滿大街的店鋪都關門了么？你還不趕緊走！”

“你猜她說啥？”劉大力笑得都不行了。“個傻娘們竟然說這樣才好，沒人搶她生意，正好大賺一筆。聽著這話當時就給我傷口氣裂了，我說你是不是傻，人家為啥不出來做生意你心里沒點數么？”

“她說，啊，沒數啊。”

洛元哈哈哈的樂了，他也樂的不行了。

“我當時是真的沒招了，只能一把扛起她就跑。可誰能想到都這時候她還不松開她那輛鐵皮車，我這又受了傷，拉起她還沒走上一步就腳下一軟摔在了地上。

“我當時都快哭了，我說我們這是逃命呢，再不跑就得被人砍死了，你還要你那破車子干啥啊！”

“她說那不行，這鐵皮車是她的全部身家，落在這讓追你的人給弄走了，那就是要了她的命。再說了，人家是來砍你的，不會砍我的。”

“我說姑娘啊，我們是黑社會懂不懂？黑社會啊，不是城管，我們不沒收這東西的！而且黑社會里都是啥人？流氓啊！你長這么好看，你不擔心自己你擔心這破車子，你不怕他們耍流氓么？！”

“這時候她倒是害怕了，一臉警惕地看著我說那你也是黑社會，我咋能跟你走，你就不耍流氓了？”

“我急得都快給她跪下了我說，姑奶奶啊，我平時是沒少干這事，可你瞅瞅我讓人砍的這樣子，我現在不行了啊！”

洛元咬著嘴唇‘庫庫’地笑：“那姐她聽你的了么？”

劉大力一臉的悲戚：“聽了我這個理由，她可算是答應跟著我一起跑了。拉著她一通跑，好不容易找著個藏身的地方，我趕緊拉著她躲了進去，然后我們就躲在這，一直躲到我兄弟們來找我的時候。”

“在幾十號拎著砍刀棍棒的黑社會的包圍下，她拉著失血過多快暈過去的我就往回走，說是要回去看看她那鐵皮車還在不在，要丟了我得賠。”

“親娘啊！黑社會哎！拎著刀哎！你怎么就敢拉著他們老大讓他跟你回去討論賠償問題啊！黑社會能賠錢么？！你是不是虎啊！”

洛元眼淚都快笑出來了：“后來呢。”

“后來？”劉大力瞇著眼回憶著。“回去后見她那車子還在，也就不用賠錢了。我問她我能回去了不，她說不行，今天生意還沒開張，你得吃份炒面才能走。我說我得去醫院，吃不了炒面，她說沒事，我給你包扎，完事了你再吃炒面。然后我就稀里糊涂地跟著她去了她家。”

“別那么曖昧地看著我。”劉大力拍了洛元一下。“你想的那些東西都沒發生，就是她給我包扎了傷口，然后給我做了份炒面。”

“好吃么？”洛元的表情有點促狹。

“好吃，”劉大力砸了砸嘴。“到現在，都還覺得好吃。”

“就，那時候喜歡上了？”

“那還真不知道，”劉大力笑了笑。“就那是我爸媽去世后，第一次有人在家里給我做飯，雖然是在別人家，雖然是收了錢，”

“可那時候就是覺得，還挺想再吃幾碗炒面。”

“后來這片我也罩了起來，每天要是沒事就來這吃份炒面，時間久了，自然就有人起哄我們兩個。我那時候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也沒敢問，不過后來有一天我去吃炒面的時候，炒面里開始多起了一個我沒點的煎蛋。”

洛元眼睛一亮：“那是，成了？”

“不算吧，”劉大力搖了搖頭。“不過，也算吧。”

洛元不樂意了：“到底算不算？”

“我也不知道啊，”劉大力聳了聳肩膀。“就這事，我們兩個誰也沒說破過，也不知道為啥，那時候就覺得這樣，就挺好。”

洛元嘖嘖了兩聲：“還玩朦朧美。”

“這詞好聽。”劉大力挺美。“后來就她做炒面，我去砍人。我跟她說以后街上砍人的時候你就回家，別在街上站著。她跟我說不，她說這片是我罩著的，自己在這待著，有我在前面，什么人都動不了她。”

“她說以后你去砍人，我就在這等你回來，我這放著藥箱，你傷了我給你包，然后給你做炒面，砍人很累，得吃飯。”

“我擰不過她，就只能每次在前面拼了命地砍人，因為她在后面待著，我不能讓人從我這過去；然后得留著命回去，因為她在后面等著，我不能讓她等不著我回去。”

“每次回去坐在攤上吃著炒面，我就覺著大概這就是家吧，要是家就是這樣，那，真的挺好的吧。”

“那天我還是去砍人，離開炒面攤的時候，我跟她說給我加根火腿腸，她笑著點了點頭，說給我加兩個。”

“那天，她做好了炒面，放了煎蛋，加上了兩根火腿，在街上等著我回來。”

看著對面忙碌的老板娘，劉大力死死地握著拳頭，眼眶發紅。

“可那天，我沒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