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會
- 滬上秘聞
- 闞若栩
- 3479字
- 2020-08-07 11:47:00
夜,風雨交加,伴隨著呼嘯而過的閃電和滾滾雷鳴,杜鵑一個激靈從噩夢中醒來。
窗外的白光映在她的臉上,她大口喘息,滿臉蒼白。
火柴的臉再次來到了她的夢里,她又夢見那座教堂,那群黑壓壓的魔鬼。
窗戶沒關嚴實,雨絲隱隱地飄進來,冰涼的寒意讓杜鵑清醒了些。她深吸一口氣,起身關窗,然后拉亮臺燈。
做完這些,杜鵑拉開抽屜,在隱蔽的夾層中取出一個膠卷。她很想借著燈光將膠卷輕輕展開,這便可以看到膠卷內若隱若現的名字。
但因組織的工作紀律和保密性,她不能這么做。
況且這是“一號名單”!一份戰友用生命換來的名單,一份關乎地下同志生命的名單!
她深知自己缺乏地下工作經驗,如何在完成火柴交代任務下保護好這份重要的名單,她必須內心有個計劃。
指針指向十點一刻的時候,聞思齊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
“嗯,我是聞思齊......原來是胡處長......嗯,嗯,好的,我這就過去?!?
聞思齊結束電話后翻找出票據清單,走出門去,臨走時還不忘把門帶上。
電話那邊的胡處長,胡先勇撂完電話,抬頭為難地看了身旁秦振峰一眼,嘆氣道:“老弟啊,你這能行嗎?他弟弟是聞主任,聞主任又跟藤井中佐......萬一.......”胡先勇沒有說下去,其中的含義不言而喻,“得不償失啊......”
秦振峰笑了笑,拍拍胡先勇的肩膀道:“你就放八百個心吧,這事兒跟你沒關系,出了問題算我的。你這個財務處處長的位置,不會丟!”
聞思齊剛走不久,一伙人偷偷摸摸用鐵絲開了門,溜進他的辦公室。他們將攜帶的工具箱打開,分工合作,在各個角落安裝上精密儀器。
胡先勇笑呵呵將聞思齊迎進門,跟他詢問了些票據的事情??偟膩碚f,是前兩天情報處出任務回來的時候,財務報銷的費用有些數字對不上。經聞思齊一解釋,兩人再一比對,數字就清楚了。
解決完問題,聞思齊準備離開,胡先勇急急叫住他,“聞處長!”
聞思齊回過頭,“胡處長還有事?”
“沒、沒有。”胡先勇慌忙解釋道,“哎,這不是我們很久沒聚聚了嘛!什么時候老弟有空,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
聞思齊點點頭,說道:“等忙完這段時間,一定。”
聞思齊正要走,胡先勇再次叫住他,“哎聞處長!”
聞思齊疑惑地看著他,胡先勇嘿嘿笑道:“還麻煩您有空在聞主任面前多多替我美言幾句。”
胡先勇一個中年胖子,身上加大碼的西服被肚子頂著只系了兩顆扣子,他笑得露出滿口金牙,滿頭大汗,忍不住拿起桌上的賬本扇扇風。這一系列看得聞思齊有些不適,他微微蹙眉,點了點頭離開了。
看著他離開,胡先勇終于松了口氣,拿出帕子擦額頭上的汗珠,心有余悸。
聞思齊回到辦公室,將文件擱置在桌子上,他眼角無意瞥見,桌上的東西位置不對。
那個竹筆筒在桌上放久了會留下一道弧形的痕跡,而現在這道圓弧完整出現在聞思齊的面前,但筆筒卻在距離不遠處。
他分明記得,早上不是這個位置。
聞思齊用手指將筆筒輕輕推回原位,陷入沉思。
大會召開的時間如約而至。
這一天,大街上比往常都熱鬧。一列列的日本兵挺直腰桿在陽光下暴曬,汗流浹背,槍把上明晃晃的刺刀尤為扎眼;夾道兩旁的市民邊揮舞著小旗邊用袖子擦汗,偶爾向身邊人低聲抱怨;酒店門前站著的若干記者等待蓄勢待發,就等著搶一手頭條信息;身著便衣的特務打扮成各行各業的人物躲在暗處,小心翼翼。
終于,一輛軍用汽車駛入過道,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車上下來一名年輕的日本軍官,他走向另一個車門開了門,山本武介從車內鉆出,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秦振峰見到來人,向部下使了個眼色。特務會意,趕忙朝兩旁的市民揮手,市民們見狀,飛快地揮舞著旗子喊道:“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藤原一直候在酒店門口,見山本的到來,熱情地上前迎接,用日本話說道:“歡迎山本特使前來上海視察,一路上辛苦了?!?
“哪里哪里,為大日本帝國服務是我的榮幸。”山本武介笑道,“倒是藤原中佐辛苦了,為了迎接我還安排這么大的排場?!?
兩人用客套話互相寒暄著進入酒店,路上記者們紛紛抓拍,有的想湊上去問問題,最后被跟隨的憲兵推開了。
藤原勸山本休息休息再上臺發言,山本不愿意,喝了杯水就上臺了。上臺后他開始滔滔不絕地發表自己對時局的看法,長篇大論,蠱惑人心。
聞思遠沒有興趣聽這些,他的身份又不能離開,只得硬著頭皮站在下面,臉上還要流露出欣賞動容之情。聞思齊就幸運多了,果斷找借口跟聞思遠報備一下去后臺檢查,溜之大吉。
記者會之后是酒會,酒會的飲食問題是至關重要,秦振峰要在酒會開始之前把安全問題解決。他讓后廚人員在廚房門口排隊站好,手底下的特務進去檢查食材,不一會兒,特務們出來了,表示沒有問題。
廚師長笑嘻嘻地說:“長官,我們現在可以進去干活兒了嗎?還有很多菜沒做呢,待會肯定來不及的?!?
秦振峰瞪了他一眼,“我需要你教我做事?”
特務將廚師長推到一邊,秦振峰逐一檢查后廚人員。當走到一名青年面前的時候,青年異常緊張,雙肩不住地顫抖,異常的行為引起了秦振峰的注意。
“我怎么上次沒見過你?”
“我......”青年哆哆嗦嗦,講不出話,更不敢抬頭。
“他表哥是主廚,最近病了,他來接手干幾天?!睆N師長替他說道。
秦振峰抓起他的手,手掌細皮嫩肉,完全不像干活的樣子。
“你表哥,病得可真巧?!鼻卣穹鍖幙慑e殺不愿放過,說道:“帶走!”
青年聽罷,自知逃不過,干脆把心一橫,趁特務還未帶走自己前在背后拔出一把槍,對準秦振峰。秦振峰一驚,眼疾手快,一把扭過他手腕,青年吃痛,槍械落地。秦振峰又一腳狠踢他的膝蓋,青年瞬間站立不住,跌坐于地。
“帶回去嚴加審訊!”秦振峰命令道。
“是!”幾個特務撲上來,將滿臉憤憤不平的青年押走。
青年離開后,后廚靜悄悄的,像是什么也不曾發生過一樣。但經過這么一場鬧劇,廚師長已經被嚇得臉色慘白,雙腿不住地顫抖,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其他的后廚人員皆是面露懼色,不敢發言。
秦振峰揉揉手腕,皺著眉頭說道:“還不帶著你的人去做飯?需要我教你做事嗎?”
“走走走......”廚師長不敢看他,急匆匆帶著其他人進去了。
秦振峰緩緩吐出一口氣。真是有驚無險,如果槍響了,記者大會就亂了,這會給多少抗日分子可乘之機。他忽然感到一雙熾熱的眼睛在背后盯著自己,一回頭,聞思齊在不遠處站著,四目相對,聞思齊似笑非笑,轉身離開。
秦振峰霎時心里窩了火。
記者大會到了提問環節,記者們爭先提問,問的問題大多是一些瑣事。黎花在場下安靜坐著,并無提問之意。聞思遠看見她戴著那副圓圓大框眼鏡,忍不住暗暗笑了。
還別說,她戴著這副眼鏡,再拿上相機和筆記本,真像大記者。
黎花扶了扶因為不合適一直下滑的眼鏡,一眼便看見旁邊偷笑的聞思遠。
笑笑笑。黎花有些惱,真想一本本子砸過去。
“山本特使,您剛剛提到日軍一定會在戰場勝利,請問是有什么依據呢?或者是會在接下來采取什么必要行動嗎?”
一名記者的提問將二人的注意力收回,明知這個問題問得過于天真又敏感,但二人都想聽聽山本如何作答。
山本武介笑了笑,自信對答道:“不好意思,這是軍事機密,不便透露。不過我們確實會有相應的計劃,等在戰場一見便知!”
聞思遠思索著他話里的含義,與黎花對上一眼,黎花也在蹙眉思考。渡邊健次這時靠近來說道:“聞主任,你在看什么?”
“渡邊隊長,”聞思遠反應過來說道,“我在看有沒有可疑人員?!?
“嗯。”渡邊贊同地點點頭,又道:“你去派人查查剛剛那個記者,看看什么來歷?!?
“我們查?”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76號情報來源得最快?!倍蛇吽瓶浞强涞卣f了一句。
“感謝渡邊隊長的認可?!奔热豢?,就要接著。聞思遠笑了笑,轉頭交代下去。
“支那人真是豬……”渡邊小聲嘀咕道。
良久,記者會終于結束,大家饑腸轆轆,對酒會迫不及待。
山本的席位在二樓主位置,可以清楚看到樓下歌舞,也可減少樓下的嘈雜。陪同的都是日軍軍方人物,聞思遠在樓下看著他們相互給山本敬酒,心里打著算盤。
秦振峰抓著一把瓜子,在門口盯著來來往往的人,邊磕邊說:“看見沒,里頭吃肉,外頭吹風,這就是你我的宿命?!?
聞思齊并不理會他的讒言,隨手取下經過的服務生托盤上的紅酒杯,小口抿著。酒精在味蕾中發酵,酒香四溢。
在悠揚的管弦樂中,聞思遠走到吧臺前,隨口說道:“給我來一杯威士忌,謝謝?!?
話音剛落,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身邊響起,“給我也來一杯,謝謝?!?
聞思遠轉頭,忍不住打趣道:“喲,黎小姐,你的眼鏡呢?”
黎花微笑著揚了揚手里的筆記本,眼鏡正別在上面,“我可不像某些人,經常裝斯文,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彼蛄恐勊歼h身上筆挺的制服調侃道,“聞主任今天這身,既俊朗又威風,沒事的時候真應該多穿穿?!?
聞思遠知道她是在暗嘲自己,順便報記者會的“仇”,他不以為然地捋捋油光發亮的新發型,說道:“那當然,這更符合我……漢奸的形象。”聞思遠說罷,舉起酒杯,碰了碰黎花的杯子,一飲而盡。
黎花忍俊不禁,聞思遠伸出手來,紳士地問道——
“小姐,您愿意當我的舞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