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祖祥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著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過了一會，她踏踏地跑回自己的房間，從床底下拉出一個紙箱子，里面躺著一只通體黑色的貓，眼睛碧綠如同翡翠，四只腳白得像雪一樣。

“喵~”

黑貓看到她，嘴巴里發出輕柔的叫聲，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小女孩的手心。

小女孩發出清脆的笑聲，輕輕地撫摸著黑貓的毛，看著它愜意的小眼神，嘴里小聲地說道：“小黑，我不會讓其他人把你帶走的，我們要做永遠的好朋友。”

“喵~”

晚上九點，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正在和黑貓逗趣的王祖祥心里一顫，連忙把黑貓放進紙箱子里。

“別出聲哦，不然被媽媽發現就慘了。”她對著小黑囑咐道，然后把紙箱推到床底下，然后小跑著走出房間。

咔噠，鑰匙轉動門閂，鐵門緩緩打開，走進來一個身穿黃色制服的婦女，從外表上看約莫三十歲左右，但兩側的頭發早早地染上了幾分花白，臉色也顯得黯淡無光，眼神里充滿了強烈的疲憊感，好像行走的低氣壓。

“媽媽，你回來了。”王祖祥小聲說道。

高麗看著自己的女兒，嘴角微微扯出一個弧度：“你飯吃了嗎？”

“吃了，我把昨天剩下的飯和菜炒著吃了，鍋里還有，你現在要吃嗎？我去給你熱一下。”

“不用了，我等會自己去弄吧。”高麗走進客廳，靠在沙發上，閉上眼睛，舒緩著疲憊的身體。

王祖祥想了想，從媽媽的房間里拿出一床被子，輕輕地放在高麗身上。

“……謝謝。”高麗睜開眼，眼睛里浮現出幾分欣慰。

王祖祥抱著媽媽，輕輕地搖了搖頭。

“你的寒假作業做完了嗎？”

“做完了。”

“……你爸爸給我打了電話，讓你去他那里玩幾天，你想去嗎？”

“不去！”王祖祥堅定地搖搖頭，“我討厭那個老女人！”

如果不是那個女人，爸爸也不會離開媽媽，媽媽也不會整天都這么累！她恨爸爸，更恨那個女人！

高麗從被子里伸出粗糙的手，輕輕地撫摸著女兒的腦袋，眼底浮現出一絲心疼。

比起同齡人，女兒實在是太過早熟。她從來不會纏著自己要什么衣服或者玩具，要是自己因為工作回家太晚，她還會自己給自己做飯吃，老師布置的作業，從來不需要自己叮囑，她一個人就能完成得很好，老師給她打過幾次電話，每次都稱贊女兒的優秀和懂事。

不過她也提到女兒有輕微的自閉傾向，在班里幾乎不與其他人交流，她請自己學心理學的朋友來看了看，朋友告訴她是因為自卑。

“感情的缺失和經濟狀況的窘迫讓她在面對同齡人的時候會產生一種自卑心理，會在心底下意識地排斥與他們進行交流，這在單親家庭里是很常見的情況。”

她突然想到了今天早上接到的那個電話：

“你現在在家政公司上班，每個月也只能賺幾千塊錢，祖祥還小，你現在還能勉強負擔，等以后她上了初中，高中、大學，你從哪里拿錢來養她？我們已經離婚三年了，如果你已經冷靜下來，就好好考慮我的建議，把祖祥交給我來撫養，別忘了，她不僅是你的女兒，也是我王安明的女兒。”

那個男人再也無法維持往常的冷漠，聲音里帶上了幾分急切。

但是她的回答從來都沒變過。

“王安明，我說了，除非你和你的母親斷絕關系，不然我永遠不會把祖祥交給你，別忘了，當初她是怎樣頂著三十七度的高溫，把一個四歲的小女孩扔到車子里鎖上整整三個小時的！既然你母親喜歡男孩，那就讓她自己去生一個！我高麗嫁進你們王家不是當生育機器的！祖祥是我的女兒，她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不會讓她再次跳進你王家的火坑，既然我生下她，就會擔負起撫養她的責任！”

她知道那個男人其實一直都愛著女兒，每個星期都會打兩次電話來詢問狀況，撫養費每次都給雙倍，但她從來沒想過將女兒交給他來撫養，因為他那個重男輕女的母親實在是太過分了！

懷孕的時候整天對她笑臉相迎，還給她準備鴿子湯，結果做B超發現是個女孩后，整天都陰著一張臉，老是勸她把孩子打掉，自己不肯，就不給自己飯吃，讓自己挺著大肚子在廚房里忙活，她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這些自己都忍了，可她怎么都想不到，孩子生下來以后，那個女人居然想把孩子殺掉！那可是三十七度的高溫，那么大的太陽，成年人都受不了，更何況一個孩子啊！幸好有好心人發現，及時砸爛車窗把孩子救了出來，醫生說再多待十分鐘都有可能窒息而死！

高麗從沒想到一個人居然可以惡毒到這種程度！從那天開始，她就決定離開王家，獨自撫養女兒，雖然生活條件不怎么好，但最起碼不會讓她的女兒有生命危險！

咚咚咚，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斷了高麗的思緒，她抬起頭，略有些疑惑。

從她搬到這里以后就很少和周圍的鄰居交流，這大半夜的，誰會來敲門？

她掀開被子，支撐著疲憊的身體站起，在王祖祥同樣疑惑的眼神中走向鐵門，打開貓眼，看到外面站著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陌生男子。

想了想，她問道：“你找誰？”

門外的年輕男子沉默了一會，然后開口說道：“請問您家最近是不是撿了一只黑貓，四只腳白色的？”

坐在沙發上的王祖祥聽到這句話瞬間瞪大了眼睛，繃緊了身體，死死地抓住被子。

黑貓？高麗皺了皺眉，打開鐵門，看著門外的年輕男子，搖了搖頭：“我家沒有什么黑貓，你應該是找錯了。”

陳林看著眼前眉眼間帶著深深疲憊的婦女，微微一笑：“是這樣的，那只貓是我鄰居家的，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那只貓對他來說很重要，可以請您問一下您的女兒嗎？”

高麗瞬間警覺：“你怎么知道我有個女兒？”

“我今天下午來過一次，不過被您女兒趕出去了，我想，她可能知道那只貓在哪。”陳林意味深長地說道。

高麗猶豫了一下，對著客廳的女兒問道：“祖祥，你看到那只貓了嗎？”

“……沒有。”抓著被子一角的王祖祥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不敢直視母親的眼睛。

高麗皺了皺眉，直覺告訴她女兒應該對自己隱瞞了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

陳林突然說道：“那只貓脖子上有一個貓牌，里面有一個追蹤器，我是跟著追蹤器到這里來的，小朋友，你真的不知道嗎？”

“你胡說，小黑的脖子上沒有東西！”王祖祥立刻反駁道。

“……”高麗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鐵青，她深吸一口氣，對著陳林說道：“不好意思，我會把貓還給你的。”

她走進客廳，看著瑟瑟發抖的女兒，不帶感情地問道：“那只貓在哪？”

王祖祥搖搖頭，臉上帶著幾分哀求之色：“媽媽，小黑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讓它離開我好不好，我會好好照顧它的，你不要把它送走好不好？媽媽，我求求你了。”

高麗心里一顫，這是七年來女兒第一次求她：“可是，那是別人家的寵物……”

王祖祥淚眼婆娑地看著她，緊緊地抓著被子，一言不發。

高麗沉默了一下，走到門口。

“你先進來吧。”

陳林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打擾了。”

他換了雙拖鞋走進屋，看到沙發上坐著一個七歲左右的小女孩，梳著單馬尾，眼睛里蓄滿了淚水，略帶恐懼和憤怒地看著自己。

他無奈地搖搖頭，坐在了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

高麗給陳林倒了杯水：“怎么稱呼？”

“謝謝，我叫陳林，森林的林，您就叫我小林吧，我周圍的人都這么叫我。”

“那好，我姓高，你可以叫我高阿姨。”高麗斟酌了一下，“小林，阿姨問你，那只貓真的有這么重要嗎？”

“高阿姨，那只貓是我們小區一位七十多歲劉大爺的，養了兩年多了，簡直是當親兒子來看待的，丟了三天，每天都冒著零下的溫度出來找，那只貓對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可是我也是把小黑當成朋友來看待的！”王祖祥突然大聲說道，大眼睛里滿是憤怒。

陳林并不生氣，喝了口水，笑著說道：“可是你能有很多朋友，劉大爺卻只有這一只貓啊。”

“我沒有朋友！小黑就是我唯一的朋友！”王祖祥寸步不讓。

“王祖祥！”高麗突然厲喝一聲，王祖祥心里一顫，呆呆地看著神色嚴厲的母親，突然掀開被子跑回自己的房間里去了。

聽著那激烈的摔門聲，高麗眼中浮現出一抹疲憊，整個人愈發顯得悲涼。

“小林，那只貓，能不能賣給我們，你要多少錢都可以。”

陳林搖搖頭：“高阿姨，這不是錢的問題，對于劉大爺來說，那只貓是家人一樣的存在，想必您也能夠理解吧，家人的價值是不可衡量的。”

“可那只是一只貓！我可以另外給他買一只，甚至買兩只！我只是希望，希望你能把這只貓留給我的女兒，她真的太孤獨了，只是想要一個朋友而已……”高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順著臉頰流下來。

陳林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時候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雖然他對這個家庭沒有一點了解，但從高麗的話里也能猜到個大概。

這真的只是個E級任務嗎！？他感覺自己的腦仁都在發疼，正當他想著是繼續交流下去還是就此離開，改天帶著劉大爺再來的時候，突然聽到吱呀的聲音。

他和高麗轉頭一看，王祖祥面無表情地從房間里走出來，懷里抱著一個紙箱，一只調皮的黑色尾巴在外面晃悠著。

“給你。”她把紙箱放到茶幾上，然后轉身回到了房間。

陳林愣愣地看著她嬌小的背影，又和紙箱里那對碧綠色的小眼睛相互對視，過了半晌，他起身抱起紙箱，對著高麗微微鞠躬：“謝謝。”

高麗沉默著搖了搖頭。

走到門口的時候，陳林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的那位母親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愈發寂寥。

猶豫了一下，他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張紙條放在鞋柜上，然后抱著紙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