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劉士強站在天華小區C棟三單元的鐵門門口，嘴里抽著煙，身邊堆放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他平時不怎么抽煙，因為煙的味道很濃，而且會在牙齒和手指上留下焦黃的痕跡，會給客戶帶來不好的印象，所以他只會在壓力很大的時候才會抽幾根。

而現在，堆積在他腳下的煙頭已經有十多個了。

他在寒風中站了一個小時，卻一直不敢上去。

他仍然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自己的父親，他們之間，已經有二十年沒有說過什么話了。

他突然想到母親死的那天晚上，他想和父親說話，但父親只是冷冷地說了一句“閉嘴”，那個時候的他，是不是也像現在的自己一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呢？

在情感的表達上，他們倒是一樣的匱乏啊。

如果不是那個古怪離奇的夢，可能到現在他都走不出這一步吧。

劉士強突然搖頭一笑，抖落長長的煙灰，將煙頭扔進垃圾桶里，提起放在地上的塑料袋，踏入鐵門，沿著樓梯朝著上走。

安靜的樓道里只有他的腳步聲在回蕩，但在他的耳中，卻有另一種急促的聲音取代了他的腳步聲，他尋找了許久，才發現那是從他的心臟發出的聲音。

砰砰！砰砰！他的心臟跳得很快，像是戰場上隆隆不絕的戰鼓，仿佛隨時會撕裂他的胸膛跳出來一般。

他如同機械般一步一步走著，最終在一扇木門前停下腳步，他深吸一口氣，屈起手指準備敲門，卻看到大門突然向外打開！

一雙碧綠如同翡翠般的眼睛注視著劉士強，歪了歪頭，好奇地打量著這名不速之客。

劉士強嚇得心臟都漏跳了幾拍，差點把手里的東西掉在地上，等緩過來后仔細一看，一只通體黑色，四腳純白的貓上半身掛在門把手上，下半身踩著靠近門的沙發，把身體拉成長條形，這門就是它打開的。

劉士強的腦袋短暫的空白了一瞬，腦海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

當初這家伙就是這么跑出去的？

煤炭蹬腿一跳，整只貓掛在門把手上，然后松開爪子，穩穩地落在地上，抬起頭，注視著這個阻止自己邁向自由的人類。

劉士強看著它，它看著劉士強，一人一貓同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好在這種沉默并沒有持續太久。

“煤炭，煤炭，你又跑哪去了，快過來吃飯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屋內傳來，穿著黑馬褂的劉大爺緩緩從廚房走出來，手里拿著一碗貓糧。

聽到這個聲音，劉士強渾身一僵，煤炭轉過頭，身后的尾巴晃來晃去，輕輕地發出一聲貓叫：

“喵~”

“你在門口干嘛呢？來客人了？”劉大爺走到門口，用渾濁的眼睛看著來人，手臂突然忍不住地顫抖起來，好像拿不住碗似的。

劉士強沉默了一會，用略顯沙啞的聲音說道：“爸，我回來了。”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劉大爺老淚縱橫。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這你也不打個電話，我什么都沒準備，這，你等等，我馬上去買菜，菜市場現在應該還開著，你從美國回來應該累了吧，爸去給你買菜，給你做好吃的。對了，你要不要先喝水？”

看著父親手足無措的樣子，劉士強心里沒來由地一酸。在進屋之前，他想象了各種可能發生的場景，也許他們會沉默，也許父親會將他逐出家門，但無論父親如何責罵他，如何批評他，他都可以接受，他只希望，自己能有機會彌補這二十年的遺憾。

可是當父親開口的那一刻，劉士強心里涌現出的卻是無盡的酸澀，無論自己曾經如何冷漠地對待他，但看到他回來的那一刻，父親仍然是欣喜的。

“爸，你不用去買了。”劉士強看著父親著急的模樣，忍住了想哭的沖動，嘴角強行扯出一個微笑：“我什么都買好了，今晚，我陪您過一個好年。”

……

大年三十，闔家團圓，深沉的夜幕下，燈火輝煌，家家戶戶都透著喜氣洋洋的氛圍，褪去了一年的辛苦和疲憊，人們在歡聲笑語中迎來了新的一年。

吃過豐盛的年夜飯后，陳家人都靠在沙發上，電視機里放著春晚。

雖然近些年來春晚越來越無聊，但要是不放的話也老是感覺缺了點什么，哪怕用來當BGM都是不錯的。

“哈哈，老爸又只搶了幾毛錢，永遠都是最少的那一個，哇，老媽，你怎么運氣這么好啊，每次都是第二，我看你一直搶都沒發過，你搶了多少了？”陳曦突然大聲說道。

陳爸苦笑搖頭，陳媽得意一笑：“我已經搶了三百多了，基本上都是從你大舅那搶的。”

“我看到了，大舅發的紅包就你和大舅媽搶的最多，而且每次你都只比大舅媽少一兩塊，不行不行，你必須發一個。”

“別鬧，說好了搶的最多的那個發，哪能破壞規矩的，哎呀！你這個死丫頭，把我手機還來！”

陳林無奈地看著相互打鬧的陳曦和陳媽，前者就算了，后者這時候哪有一點高中老師的樣子。真不知道為什么每年她們都這么熱衷于搶紅包，這東西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他嘆了口氣，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果汁，然后慢悠悠地在群里打字：

“李狗蛋，該你了，別以為我沒看見，記住啊，不能少于五十塊！”

指針逐漸指向十二點的方向，電視里傳來了主持人激昂的聲音：

“觀眾朋友們，新年的鐘聲即將敲響，讓我們一起倒！計！時！十，九……”

無數守候在電視機前的人紛紛坐直了身體，放下了手機，期待著那萬眾矚目的時刻。

“.……三，二，一！新年快樂！”

咻！砰！！

一聲尖嘯打破了夜的寧靜，漆黑深邃的夜空中綻放出一朵明亮璀璨的禮花，如同信號一般，下一刻，無數的呼嘯聲接連傳來，色彩繽紛的煙火匯成了一片花的海洋，令人目眩神迷。

陳林站在窗邊，望著那漫天的煙火，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機械般的淡漠聲音：

“你完成了D級任務【團圓】，獲得了200點救贖值。”

陳林微微一笑，舉起手中的果汁，仿佛朝著某人敬酒一般，輕聲說道：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