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子,你這次分配能留在城關嗎?”老爸問。姐大學畢業后留在了省城,老爸特別關心我的分配問題,他希望我能留在他身邊。
“不知道呢。”這次分配的共有5人,其中1人畢業于省公安專,3人畢業警校,還有1人來自勞改警官學校。雖然有學校的推薦信,但我的心里依然沒底。
縣公安局很快就制定了分配方案,在局長辦公室,黃局長一個個就新分配人員進行了談話。
“小莊,坐。”
“謝謝局長。”
“你的檔案資料我看了,你們學校寄來了推薦信,你在學校里表現不錯,還是個優秀畢業生,我們十分歡迎你加入我們的隊伍。”
黃局長頓了頓,喝了口茶,繼續說道:
“今年分配到我局的共有5人,考慮到全局工作的整體實際情況,以及你們5人的學歷狀況,局黨組研究決定,大專畢業的1人在城關工作,其余4人到基層鍛煉。局黨組決定讓你到蘭溪,你有什么要求?”
我竟然與馬丁到一塊去了,我呆了呆,說道:“報告局長,我服從組織安排,沒有什么要求。”
“今后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難和要求,你大膽地向組織提出來。”黃局長很滿意地拍了拍我,說道:“小伙子,好好干。”
晚上,我找到穎慧,把去蘭溪的情況跟她說了,并想了解一下她分配的情況。
“去哪個單位定了嗎?”
“定了,我去稅務局。過幾天到地區稅務局報道,具體去哪里要縣稅務局定。”
穎慧學的是財會專業,從事財稅工作也算專業對口了。
“阿混回海田上班,不過身份變啦,現在是正式員工了。小梅的情況怎么樣?聽說縣里一直在處理民間標會的事?”
民間日日會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影響到地方經濟,縣里已專門成立了清理標會領導小組辦公室。
“小梅媽的事已清理清楚了,逃跑的會腳抓了幾個,賬理出來了,她媽大概欠了十來萬。”
“我還以為她媽欠了幾百萬呢。”
“那不是,是涉及幾百萬。真正欠的,也就十來萬。可惜了她媽。”
“咱什么時候一起去看看小梅?”
“她心情不好,讓我轉告大家,叫大家別去了。”穎慧嘆了口氣。
幾天之后,稅務局通知穎慧,她留在縣局上班。我與穎慧興沖沖地趕往干部家,想把這一消息告訴給他。
門虛掩著,我們輕輕地推開,看到干部與小梅正依偎在床上聊著。
“不考了嗎?”
“不考了。”
“那你下步有什么打算?”
“我家條件不好,我想到外面打工。”
“你受得了苦嗎?”
“那沒什么。我內心里更痛苦。”小梅突然抬起頭來,堅定地看著干部說:“哥,咱分手吧?”
干部疑惑地望著小梅:“你說什么?”
“咱分了,我配不上你。你是天空中翱翔的雄鷹,我是屋檐下盤旋的燕子。我們不是同個世界的人,你一直對我很好,我很感激,心里很快樂很知足。可是你知道嗎?你越喜歡我,我越痛苦。”
干部呆呆地望著小梅,拉著小梅的手,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小梅目光迷離,怔怔地望著干部:“我曾經喜歡過一個人,可是他哪點比得上你?他驕傲,自私,眼里沒有別人。哥,你仁恕寬厚,沒有看不起我,與你交往的這幾年,我很自豪,不管別人怎么看我,有你這樣待我、痛我,我很高興,這輩子值了。”
穎慧看著我,重重地掐著我的手,我滿臉通紅。
“不!”干部痛苦地喊道。
“哥,我愛你!”小梅捧著干部的臉,淚流滿面地親吻。
我與穎慧默默地關上門,轉身離去。
八月,我正式參加了工作。
這一天,我背了行李,到蘭溪派出所報到,張所長很熱情地接待了我。
“歡迎歡迎,我們所終于來了一位秀才。”張所長樂呵呵地與我握手,一一向我介紹所里的每位同志。蘭溪所共9人,包括我5名正式干部,一位所長,一位教導員,三位民警,四位協警。干部當中4人均是部隊上轉業或是退伍的,就我一個學校畢業。
我的宿舍正對碧波萬頃的登虎洋,打開窗戶,面對是一片大海,所院子里有一株高高的木棉樹,張所長說每年春天就會開出滿樹紅紅的木棉花。我想像著每個春天的清晨我打開窗戶的美麗景色,面前是一樹怒放的木棉花,遠處是海鷗飛翔、漁船點點的大海。我突然想起海子的詩《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做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從明天起和每一個親人通信
告訴他們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
我將告訴每一個人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個溫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為你祝福
愿你有一個燦爛前程
給每一條河每一座山取個溫暖的名字
愿你有情人終成眷屬
愿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呵呵,從今天開始,咱已經是一個幸福的人了。
“哥們,聽說你來了,來看看你。”馬丁知道了我到蘭溪上班,就急沖沖地趕到所里來了。
“走,晚上請你吃飯去。”
坐在小酒館里,我倆邊吃邊聊。
“聽說小梅要與干部分手,你知道嗎?”
“我知道。”
“干部不同意,可小梅鐵了心,現在都不讓干部上她家了,天天躲著干部。”馬丁嘆了口氣。
“你的女朋友呢?”
“早吹了,我既沒辦法把她調到咱縣里,更沒辦法讓她留城關,我這條件,人家跟著做什么?”
“現在有女朋友了嗎?”
“還沒想呢。誰能看得上我?你不知道當教師的多沒地位。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園丁啊,蠟燭啊、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啊,全是狗屁,沒有一個實在的。城里教師還湊合,咱是鄉下的,鎮上工資都開不下去了,我們天天等米下鍋。”馬丁懊惱地說。
“不會吧?
“你不知道,蘭溪是個農業鎮,沒有多少鄉財。縣上沒有進行統籌,鎮上哪來的錢?鎮里干部都發不了工資,還算是先照顧教師了。”
“是這么回事啊。”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感到十分好奇。
馬丁接著說:“你以后呆長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過你們搞公安的不要緊,經費有來源,日子比我們好過。”
“那你現在有什么打算?”
“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吧?我現在正找點事來做,賺些外快。”
“行啊,都做哪些事了?”我有點好奇。
“我在鎮上開了家舞廳,一些年輕人來跳舞,生意不是很好,賺不了幾個錢。”
“開始經商了?”
“算不上吧?我總得有條活路,要不今后還有什么錢娶妻生子、贍養老人?我小時候的那些朋友,現在每年搞些養殖,賺得錢比我多多了。與他們比,我白讀了十多年的書。”馬丁搖了搖頭。
“今晚舞廳開嗎?我去看看。”
“來日方長呢,今天不去了,陪你。來,干一杯。”
兩人邊喝邊聊到了半夜,我醉醺醺回到所里。派出所的門早已關了,我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所長還沒把大門的鑰匙交給我。夜深了,我不好意思打攪別人,看看圍墻,估計自己沒問題,就一頭翻了進去。
正在值班室值班的張所長突然見到翻墻而進又滿臉酒氣的我,把我叫住了,怒氣沖沖地批評:“你有沒有人民警察的樣子?上班第一天,就外出喝酒,現在什么時候啦?還知道翻墻進來。行,你好好反思反思,明天給我寫份檢討!”
上班的第一天我就挨了一頓批評,這讓我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