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衍先是搖了搖頭，一臉略無悲喜之色，忽又瞧著燕駢，眸色中滑過一絲亮色，客氣拱手道：“燕公子，適才我見你于此地十分熟悉，性情且好爽利落，秦某初來乍到，可否斗膽邀公子同游兩日？”

“好說，好說。”燕駢正想著法要跟著這秦家三公子，他先如此開口，倒是正合了她意，眉眼含笑，梨渦深陷道，“燕某也正有此意，從前在瀟湘時，就常聽聞你家五公子的名聲，燕某甚是仰慕，如今能與其兄同游，亦是榮幸之至。”

“燕公子，你竟仰慕我家……五公子？”趙襄聽了這話，頗為驚異，自秦衍投在齊光門下后，已好些年不曾聽得如此順耳之言了，不禁面露喜色，朝燕駢拱手作揖道，“真是好眼光！我家五公子那可是當世少有的人杰，豈是那些俗人可知的？”

燕駢十分契合地點了點頭，然后跟在秦衍身側，不停地問這問那，全是有關秦家五公子的：“聽聞，五公子三歲能識千字可是真的？他師從臨安府哪位先生？又是如何識的千字？”

多問了幾句，秦衍有些哭笑不得，頻頻看向趙襄后，便默不作聲了。趙襄忙將此事攬在自個兒頭上，燕駢立即又跟在他身側，繼續發問道：“聽聞，你家五公子十九歲一舉及第，榮冠二甲之列，此事可是真的？你家五公子可是也如那些寒門士子一般，寒窗苦讀十余載？你倒是跟我說呀，我很想知道。”

“我家五公子十九歲一舉及第自是真的，那可是真才實學……”趙襄一路聽著燕駢喋喋不休的問話，一路絮絮地回著話。他心底知曉，公子邀這燕駢同游，是想借她幫忙盡快走遍芙蓉鎮，將瀟湘王女尋得。

這事不能說，可這燕駢好似那姻緣殿里牽線的媒人似的，事無巨細一一問過，如若這燕駢是個女子，倒也說得過去，可明明是大老爺們，偏如此熱衷于他家公子之事，莫非有龍陽之好？

不過一日，燕駢將秦衍出世到如今之事，一一問了個遍，趙襄將能說的說盡，不能說的全編了個遍，方才將這燕駢糊弄過去。

第二日晨起，閬苑便傳來一陣急促叩門聲。浣湘恰從左室取了清粥和糕點果子，抬眼便見管家燕叔打開大門，幾個衙役提刀闖入，燕叔年近古稀，滿頭銀絲，慌忙阻攔道：“幾位官爺，這是作甚？”

“我等奉命捉拿秦徵、趙昀二人，窩藏罪犯可是死罪，還不快快將人交出來！”為首的捕頭林長久揚了揚手中長刀，眉頭一挑，不怒而威。

“秦徵？趙昀？老頭子可不曾見這人，這閬苑是燕家祖宅，不得私闖，我可做不了主，容我向老夫人回稟，再與官爺回話。”燕叔并不知秦衍二人入住閬苑之事，已然為一眾衙役陣勢所嚇著，不由往后退了半步，顫巍巍說著就要回后院稟明老夫人燕齊氏。

“燕叔，等等。這幾位官爺說的人，我知道在何處，你不必回稟老夫人，恐擾了她老人家清夢。”浣湘隨手將木盤子擱于闌干旁，匆匆走至門口，輕聲喚住了燕叔，又瞥了林長久一眼，分外冷傲道，“你們要知曉，閬苑可是平南郡王的祖宅，豈是你等可隨意擅闖的？若是擾了老夫人的安寧，仔細你們通通吃不了兜著走！”

“啊？”燕叔大吃一驚地瞧著浣湘，這丫頭可是三姑娘身邊打小跟著的人，怎地與官府捉拿罪犯扯上了干系？不待燕叔回過神來，浣湘又道，“燕叔，你替我將那盤果子送去給姑娘，此事交與我即可。”

“哎。”燕叔點了點頭，似有猶疑地取過了木盤子，走了幾步有些不放心又看了浣湘一眼，方才吶吶離去。

林長久聽得這丫頭如此說，方想起這閬苑確是平南郡王燕南樓的府邸，不敢貿然造次，一改謙恭之色，提刀拱手道：“姑娘，我們也是奉命行事，并無有意冒犯，我們的人一直暗中跟著秦徵、趙昀二人，親眼看著他們進了閬苑。”

浣湘沒有說話，引這一眾衙役繞去了后門，她悄然去了廂房，將此事告知了秦衍，秦徵知其用意，也不愿牽連了燕駢，更不敢擾了老夫人的安寧，便領了趙襄自投羅網。

林長久將秦衍、趙襄押回府衙，魏微已跪在公堂之上。陸銘端坐于堂上，驚堂木一拍，林長久大喝道：“見了大人，還不跪下！”

秦衍不為所動，仍直直立在公堂上，趙襄瞪了林長久一眼，看向堂上的陸銘，冷笑道：“我家公子，豈是什么人都跪的？”

“大膽！”林長久呵斥道，提刀欲動手，卻為陸銘揚手攔下，心平氣和道，“花魏氏狀告你二人殺害其丈夫花長春，待你二人俯首認罪，有你二人跪的時候。”

“大人，就是此二人！是他們，是他們害了長春呀……大人……”魏微一改那日之靜默，指著這二人聲嘶力竭道，“求大人做主，為我家長春伸冤吶！”

語畢，魏微又朝著陸銘拜了拜。秦徵不動聲色，靜靜端詳了魏微一陣，方才從容問道：“這位夫人，狀告我二人行兇殺害你家花長春，有何證據？”

“我家長春是個本分人，從來不與人結仇，十里八里的鄉親都是知曉其為人的。昨年他去了充軍，本是要為國效力的，豈知會枉死于杏花村？這一年來，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我不知曉，我只是個尋常婦人……”魏微已然傷心過度，說的話有些語無倫次，可意思很明確，“我想若非你二人害了他，怎會這般巧偏在那荒了多年的破茅舍里發現了長春的……的尸體……”

“憑此即能定罪？”秦衍輕聲笑了，不以為然道，“花長春既昨年充軍在外，何以此時身亡于鄰近的杏花村？他是何時回到芙蓉鎮？又是何時遇害身亡？大人不該先查明這些事？”

“對呀，秦三公子說得在理！”這時堂外聞訊趕來的燕駢，手底拿著折扇起哄喊道。

“肅靜！”林長久提刀朝燕駢喝了一聲，陸銘方有條不紊道，“本官以為，花長春已死，你說的這些情狀查明需要時日，然此時查明一事倒是容易得多，你二人何時來的芙蓉鎮？可有人證？”

“秦某已稟明過大人了，乃是報案前夕初到此地。”秦衍負手而立，一襲青衫，從容鎮靜，“翠湖灣泊船后，我二人曾向一雙晚歸母子問路，是個七八歲大的牧童指的杏花村。”

“翠湖灣附近綠草如茵，每日放牛七八歲的牧童全鎮八個村落，恐有十幾個牧童，你說的是哪一個？”陸銘伸手摸了摸兩撮八字胡，若有所思道。

一眾人皆齊齊看向公堂審訊，此案愈發撲朔迷離起來。誰也未注意到，曲小六牽著榮哥兒混入了人群里。她仍是著了魏微的煙紫色布裙，頭上纏了煙紫長帶，髻邊簪了一朵素白荼蘼花，淡淡的花香散入了嘈雜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