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纖手搓成玉數尋
- 弦上有春秋
- 山海兜
- 2673字
- 2019-04-15 18:00:00
寒食前夕,陸玄羽如約休沐。只惜天公不作美,天色陰沉沉的,似要落雨了般,有些惱人。陸玄羽、曲小六和顧安三人臨行前,顧大娘塞了一大包梅花脯、蜜糕、糖角兒、歡喜團等果子給顧安,并叮囑了好一陣,才肯放三人出門去。
三人出了門,走在熙熙攘攘的鬧市中,先商量著是先往梧桐落還是去楊柳岸。顧安負著一大包吃食,跟在陸玄羽身后,頗為無奈道:“少爺,咱要不先去楊柳岸,把我娘塞的這些果子吃了,再上梧桐落去?”
“先上梧桐落呀,到時候咱三坐在梧桐樹下,嘗著人間美味,遍賞滿山婀娜梧葉,那滋味,嘖嘖嘖,當真是妙不可言!”陸玄羽這日拿了柄折扇在手,說話時揮扇在前,又較平日添了幾分風流。雪白扇面上草草潑了幾筆墨色細葉,似是蘭草,草葉間,一只螳螂躍然其上,又平添幾分意趣。
“少爺,那梧桐落里不是有無家酒肆,咱去了無家酒肆拿兒還有工夫吃果子呀。”顧安撇了撇嘴,顯然不是第一回去梧桐落了,肚里的食蟲也在鬧騰了。
“也是呀,那咱先去楊柳岸!”陸玄羽將扇一收,拊掌即要往城郊楊柳岸走去。
“梧桐落可是在鎮外?”一直默然不語的曲小六,與陸玄羽并肩走在前頭,冷不丁開口問了句。
“是啊,往鎮東面行上十里,即是有名的梧桐落。若仲秋時節,往十里梧桐落走上一遭,滿山遍地的梧葉飄黃,再到山腰那家無家酒肆,嘗上一塊芙蓉糕,飲上一口最梧桐,那真是快活神仙也不過如此了……”陸玄羽說起梧桐落,神采飛揚,滔滔不絕人雖處鬧市之中,可心早已落在了仲秋時節的梧桐落里了。
曲小六不禁眉頭微蹙,頓住了步子:“鎮外十里,還得翻山。這天色也不大爽利,怕是要落雨,我這身子唯恐消受不起你那快活神仙之事了,不妨在鎮上找個歇腳品茗的地兒。”
“不是,六姐姐,”陸玄羽聞言,止步回身,不明所以地瞧著曲小六,頓了頓道,“我爹讓咱們出來踏青的,你這……我和顧安倒是無妨,那梧桐落我們一年也去過好幾回,也覺著沒什么樂子了。可你沒去過呀,這我們回家怎么跟我爹交代?”
“我不是說了,大病初愈,身子消受不起。”曲小六分外認真道。
“那姐姐你想去哪兒?歇腳品茗的地兒?那地兒會不會太文雅了,我和顧安去了就只能干瞪眼了……”陸玄羽眨了眨眼,面露為難色,又十分無奈地瞧了眼顧安。顧安身為下人,自然不好說些什么,只得回之以憨笑。
“那就去個熱鬧些的地兒,這芙蓉鎮哪里人最多,咱就往哪兒去。”曲小六身處鬧市中,瞧著人來人往如流水,耳邊吵嚷喧囂,微風起,撥亂了額前碎發。
“這北市就挺熱鬧的,咱不會就在這鬧市里踏青吧?”顧安聽了曲小六的話,不由得急了,他身上還負著一大包果子。這要在鬧市中席地而坐,三人圍著吃果子,那人來人往,千人瞧萬人看的,曲小六又是個姑娘家,這要傳回陸家,他還不被顧大娘扒層皮。
“瞎說什么呢?”陸玄羽以扇輕扣顧安的肩頭,忽而咧嘴一笑,抬手揮扇遮去尖尖小虎牙,邁開大步流星,“我知道去哪兒,跟我來!”
三人穿過熙熙攘攘的街市,來到東大街第五個街口,是芙蓉鎮最繁華熱鬧之處,四面八方都是彩樓相對,旗幟飄揚,遮掩天日,盛況空前。因寒食臨了,已有不少酒樓鋪子門上插了用楊柳條串起來的寒燕兒,那燕兒是一個比一個活靈活現。
三人最后駐足于街口東邊最大的酒樓前,陸玄羽揮扇笑道:“六姐姐,這就是咱芙蓉鎮最熱鬧的酒樓,爭春樓。”
曲小六微微仰首,瞧著‘爭春樓’三個大字,瀟灑飛揚。還未踏入大門,已聽得樓里傳出陣陣喝彩歡呼聲,當真是熱鬧非凡,比起街市喧囂更勝一籌。
“上回書說到齊相國包藏禍心,今日適逢寒食,老夫為各位講講齊相國門下之人……”驚堂木一拍,那堂中的說書人口若懸河說了起來。樓中上下滿座,男女老少皆有,這說書似剛起,一眾人吃著果子糕點聽著,偌大酒樓倒似茶坊瓦舍般。
“陸公子來了,里邊請!”樓里酒倌見了三人,當即上前招呼道,其著了身褐色粗布短衫,肩挑白帕,手中拿著竹著與紙簿子,引著三人繞樓走了一圈,方賠笑道,“三位,對不住了,今日客滿,要不……”
“無妨,我們與那位公子一同坐就行。”陸玄羽抬眼掃了滿堂,未曾尋得應無恙的身影,眉頭皺了皺,目色落在了堂西側那桌,一青衣公子獨坐,陸玄羽不禁動了心思,露出了尖尖小虎牙。
“額,陸公子您與那位公子相識呀?”酒倌笑了笑,瞥了那位青衣公子一眼,神色微異道。
“不相識。”陸玄羽笑了笑,極為認真地瞧了酒倌一眼,便朝著那桌走去了,“一起坐著吃個小菜、聽會兒說書,不就相識了……”
酒倌怔了怔,不由皺了皺眉,那個青衣公子看起來可不是個好說話的。曲小六與顧安面面相覷,終是跟著陸玄羽走了過去。
陸玄羽走至那桌旁,拿著折扇在手,朝著青衣公子拱手作揖道:“公子有禮,在下陸玄羽。”
青衣公子手里剝著小胡桃,似乎聽說書入了迷,不曾搭理陸玄羽半分。陸玄羽回頭瞧了曲小六一眼,又厚著臉皮繼續笑道:“相逢即是有緣,今日爭春樓滿座了,可否借公子雅座,共享繁華?”
“不借,不借,快走!”青衣公子未曾開口,倒是旁邊立著的黃衫小廝朝陸玄羽擺了擺手,語氣頗為跋扈。
但見這座中公子與小廝俱是唇紅齒白,身形嬌小,發髻高束腦后,發帶飄飄,很是文雅。
“誒,你們家公子就一個人,哪里坐得了三個座,借給我們家少爺、姑娘又如何了?”顧安見這做小廝的都這般跋扈,不免心生護主之意,提著果子同這黃衫小廝理論了起來。
“我家公子一人獨坐三座又怎了?我們可是付過銀子的……”黃衫小廝冷哼一聲,一副頤指氣使的模樣。
“你……”顧安本還想同這黃衫小廝理論一陣,幸而為陸玄羽以扇止住,又聽陸玄羽道,“聽這位小友口音,公子并非本地人,定是初次來爭春樓。這百五節,爭春樓有一果子定要吃的,不如讓在下一盡地主之誼……”
“你們趕快走!再不走我可叫酒館趕人了!”黃衫小廝瞧了自家公子一眼,瞪著眼珠子朝陸玄羽道。
這時,堂上說書人的嗓音忽高,聽得其說道:“……齊相國門人吶,當中有個姓秦,名衍,字懷璧的,那可是近年臨安城了不得的人物……”
曲小六面色忽變,周遭什么聲音都聽不見了,全是是說書人的聲音,一字一句,好似千斤重的石頭一般,壓在心頭,無法喘息。她悄然走至青衣公子左側,似一縷孤魂般輕飄飄坐下了。
黃衫小廝的一雙眼珠子都瞪大了,這頭少爺沒臉沒皮地要借雅座,那頭姑娘毫不客氣地坐下了,這家子人倒真是無禮得緊。陸玄羽與顧安瞧著曲小六如此直截了當地坐下,也是由衷佩服。
“你這姑娘家家的……”黃衫小廝走到曲小六身側,正欲動手去趕,這旁的青衣公子瞥了其一眼,忽而開口道,“讓他們坐吧。”
“諾。”黃衫小廝得了令,這才不情愿地回到青衣公子身側,垂首而立。
陸玄羽落了座,瞧著曲小六笑了笑,又瞧青衣公子笑了笑,早知如此容易,方才就該直截了當的坐下,何用費這么多口舌。如此,又朝酒倌招了招手,伏耳同其說了幾句,酒倌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