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道山陵園,天色陰沉,微雨。
就算是在這樣炎熱的夏天,在道山陵園這樣的深山之中,依舊有些涼意。
葬禮中午就已經結束了,原本就沒多少人來參加。
方家幾人離開之后,方向陽也被蘇童安攆走了。
偌大的墓園中,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蘇童安一身漆黑的西裝,站在墓碑前,手中拿著一束純白的菊花。
她手腕上那支古舊的手表此刻指針正指向五點,她已經在雨里站了四個小時了。
這么細密的雨,小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卻將她整個人都淋了個透。
手里的那束菊花慘兮兮地,落了不少花瓣,雨水從花瓣中間打著轉落下來,就像是誰的眼淚一樣,無聲無息。
墓碑上只有一個名字,連張照片都沒有。
許忘之墓。
一旁緊挨著她父親的墓。
她沒有把二人合葬,老蘇已經睡了那么久,再打開他的墳墓打擾他實在罪過。
“你真狠。”
蘇童安張了張嘴。
她蹲下身,把菊花放在了老蘇的墓碑之前,半點也沒有給許忘的意思。
如果許忘還活著,也許會冷著臉表示毫不在乎。
“就算你死了,你的秘密我也會找出來,你想瞞的,到頭來一點也瞞不住?!?
她伸出手,落在許忘新建成的墓碑上,被雨水淋了一整天的墓碑帶著溫柔的涼意。
遠處,一棵松樹下,蕭河撐著傘站在姜涵斂身側。
“不上去安慰安慰你的小保鏢?”
“去查,把殺人犯帶來給我。”
“不是吧,為了這么個丫頭你要親自動手?”
姜涵斂目光凝視著遠處那一團漆黑的身影,一雙眼睛中醞釀著漆黑的情緒和他拼命壓制著的暴躁情緒。
“速度要快,趕在警察之前?!?
他轉過身,走入了細密的雨簾之中,也不顧身后一片愁容的蕭河。
“我靠,你明知道那小丫頭的好哥哥也在管這件事,居然讓我跟那個瘋子搶人???”
二人離開之后,在原地站了許久的蘇童安終于站起了身子。
蹲的太久,腳步都有些發麻。
她扶著墓碑站起身,身后傳來一陣穩重的腳步聲。
“蘇小姐,好久不見?!?
有人撐傘過來,她擦了一把臉,抬起頭,看著站在眼前的男人。
“對于令堂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想,你現在應該非常需要我才是。”
看著眼前眉目帶笑的男人,她撩開額前被雨水打濕的碎發,:
“孫先生這是趁火打劫了?”
孫建擺了擺手,把傘遞到他面前:
“蘇小姐誤會了,在下更愿意稱之為‘雪中送炭?!惴判?,與我合作,不會讓你做殺人放火的事情,你只需要做到保護我就可以了?!?
雨不知道什么時候變大,雨水打在傘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讓她聽不清自己的心聲。
眼前忽然閃現出幾年前的場景。
老蘇還在,她雖然寡言,卻也還算溫柔。
老蘇抱著她,教她寫字,第一個字,就是安。
普普通通,平平安安。
老蘇的愿望,與周圍其他人的父母沒有任何區別,他作為一名普通的教師,能給蘇童安的,就是那樣安穩的生活。
十五歲之前,她也如她的名字一般,過得平平淡淡。
老蘇死后,許忘就跟瘋了似的折磨著蘇童安。
也許這“折磨”在她眼里,是為了保護蘇童安,她傾盡所能,把自己那一身功夫都倒給了蘇童安,也不在乎她是否愿意接受。
“蘇童安,你給我記住,如果哪一天我消失了,不許找我,也不許再提到我,你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我。”
這天底下,會有一個母親,這么稱呼自己的孩子嗎?
就連方家的伯母,喊她都是安安。
而她,卻是這么疏遠的,這么冷漠地連名帶姓地喊她,蘇童安。
她的一只手,還搭在墓碑上。
許忘,如果你真的只想要我過上平凡的生活,那么你睜開眼睛看看,所有的普通,都被你輕手摧毀。
“可是我現在,還是別人的保鏢,做這行的,總要講信譽不是?”
蘇童安推開他遞過來的傘,眉目清冷。
安肅,就是另一個許忘。
方向陽曾吃驚于她如何能做到工作的時候判若兩人,那是他不知道,曾經那寡言的許忘,就是這么一個人。
真正的她冰冷刺骨,不近人情,就連自己的女兒,都別想從她身上得到一點點溫情。
“我知道你與姜家的合約是一年,一年之后,我在這里等你?!?
孫建戴上帽子,撐著傘漸漸遠去。
而天也終于黑了下來。
“許忘,再見?!?
蘇童安離開了墓地。
回家之后,已經是晚上九點。
外面的天氣已經晴。
蘇童安打開家門,將濕透了的西裝往地上一扔,轉身進了浴室。
涼水沖下來,她看著花灑,雙目失神。
從得到許忘的死訊到現在,已經快一周了。
她這么多年堅持著的目標,在一瞬間轟然崩塌。
許忘死了。
涼水沖走了她身上的雨水,也將真相淋漓地擺在她面前。
許忘死了。
她漸漸蹲下身,覺得疲憊急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浴室里究竟沖了多久,走出浴室的時候,只是隱隱約約看到客廳中坐了個人影。
蘇童安直接暈了過去。
一整天水米不進,又淋了雨,她發了高燒。
病來如山倒,誰能想到無人能敵的安姐,在生病之后,柔弱的眼睛都無法睜開。
她像是陷入了一個深淵之中,周圍什么也沒有,卻叫人害怕。
蘇童安有一個藏得很深的秘密,她怕黑。
尤其是這樣的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她在里面轉了兩圈,只覺得毛骨悚然。
“蘇童安,都怪你!!”
是許忘的聲音。
她憑什么?
蘇童安委屈至極,病痛之中,整個人會變得格外脆弱,經不起一點點的打擊。
有淚水從她的眼角落下來,她躺在床上,額頭上敷著才洗干凈的手帕。
手帕被疊的整整齊齊。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臟兮兮的。”
那人輕聲說道。
隨即,又低頭吻上她的唇角。
“安安,別怕。”
蘇童安是被窗外的陽光照醒的。
她猛地坐起身,就看見房間里被收拾得整整齊齊,窗戶大開著,有風吹進來,只不過帶著夏天特有的熱浪感覺。
起身太快,很快就有了副作用,天旋地轉一樣的感覺猛地灌入她的大腦。
蘇童安扶著腦袋,“嘶”了一聲。
這是來了田螺姑娘了?不會是馬孝吧?
她想起總是架著二郎腿往凳子上隨便一坐的馬孝,搖了搖頭。
等她走到客廳里轉了一圈,看到客廳的被子都被整整齊齊地擺在桌子上的時候,腦海里忽然產生了一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這作風,怎么看著這么像寒臉大少啊?
她喝了一口水,揉了揉腦袋。
那還是馬孝有可能一點。
沖了個澡之后,她換上了西裝。
如果她能在一年內找到真相,就不用跟那只老狐貍合作了。
她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