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心中那股強烈的憤怒從何而來。

或許，他原本就是這樣的人？

一個由陰暗的欲望所塑造出來的物體，他的性格也理所當然的會同樣陰暗又惡毒。

他見不得她好，見不得她快樂。

她無心無情時，他希望拉著她一起墮入這塵世無盡的情欲掙扎；當看到她真的有了心悅之人，為他露出毫無陰霾的笑容時，他又恨不得當場將那人殺了，教她不能再為別人而快樂，教她嘗一嘗生離死別的痛苦！

但那一刻，他忽然又冷靜下來。

因為他猜到，引渡大抵不會再如從前那樣袖手旁觀了。

但這個念頭一起，他的憤怒又幾乎控制不住。太失控了，太失控了，他心想。怎么會這樣呢？只有殺戮和鮮血才會讓我失控，而不是一棵滿肚子佛法的朽木。

他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猛然轉身，再不看街邊那兩人一眼，疾步回了侯府。

直到此刻，他才徹底冷靜下來。

他想，自己失控也是有因可循的，畢竟初見引渡時，她與神界高高在上的無垢實在太像。他那么恨無垢，卻又難以將他拉下凡塵，更不可能親手殺了他，然而叫他就此罷休更加不可能。

這樣的情況下，當初乍一見到引渡，他實在太驚喜了。

縱是九天神佛，也不可能無欲無情！而他，將用佛界菩提圣樹的分枝、未來注定會得道成佛的引渡來證明。

——證明高高在上的神佛，在合適的沃土之上，也會有情有欲；證明他的存在，絕不是有違天道，他絕不應該被人永遠封印在熊熊烈火的劍爐之中！

她是如此的重要，看見她果然對凡人動情，失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洞幽如石像般僵立在廊檐下，冷冷地想。

片刻后，引渡的身影出現在拐角處。

她微微側著頭，正認真地聽路曦與她講話。

大概是洞幽的目光太具攻擊性，她扭頭看過來一眼，腳下慢慢停住了。

路曦同樣看見了廊檐下的洞幽，眼中笑意微斂了幾分，停下腳步，重新看向引渡時笑容便又露了出來，輕聲道：“逛了一天，我叫人給你送些熱水泡泡腳，今晚早些睡。”

引渡其實并不覺得累，但下午與他閑逛，的確比洞幽帶著要好上許多，可見他十分盡心，因此順從地點了點頭：“你也是。”

得了這么一句，即便再走上一天，路曦只怕也不覺得累了，唇邊笑容越來越大，揮了揮手道：“那，明日再見。”

引渡跟著揮了揮手：“好?！?

路曦依依不舍地慢慢倒退兩步，忽然想起手里的糖人，沖她晃了晃，眉眼彎彎道：“你送的糖人，我很喜歡?！毕裣矚g你一樣喜歡。

引渡微微笑：“下次若經過那里，我再送你?！?

路曦心滿意足，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洞幽只覺得自己看了一出酸溜溜的大戲，其中癡態簡直令人發笑，但他下意識地不想表現出來，懶懶地靠上廊柱，涼聲道：“看來你與他感情已培養得不錯？”

這話來得莫名，心情差得也很莫名。分明早上他起床時還和她笑嘻嘻的，他就好像夏天的雷雨，前一刻還日光晴朗，下一刻就可能電閃雷鳴。

引渡唇邊淺淺的笑意猶存，瞥他一眼，不和他計較，拿著手上的竹雀推門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