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那人一襲月白長袍，臉上時刻帶著溫潤如玉的笑意，正是信陽王世子令予帶了兩個侍從在那兒。

灰蒙蒙的幾朵烏云遮住了春末夏初的日光，幾陣涼風吹過，天色說變就變，沉沉地將要下起雨來，柔暖眨眼便收，寒氣漸起。

令予姿態規矩地拱身行禮，微笑道：“令予見過太子殿下，殿下萬安。”

無垢俊挺眉眼間的笑意早已消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謙世子今日怎有興致來此處？”

令予道：“不過是心血來潮，不想殿下竟也有此雅興。”

無垢冷冷道：“那倒是巧得很。不知世子來了多久了。”

令予從容道：“一盞茶的功夫，只恨沒來早些，未能有幸與殿下一并跑馬。”

無垢盯了他幾眼，令予此人觀察細致，心機深沉，稍一有不對便能叫他抽絲剝繭察覺異常。他細細回想方才所為——他與引渡分開下馬，且未過多接觸，應當沒有露出有引渡存在的蛛絲馬跡，凡常人也定想不到世上竟真有神仙存在，當無大礙才是……

他微微放下心來，冷不防卻聽令予道：“初夏的第一場雨就要來了，不知殿下可有興致與臣烹茶聽雨？”

——

望野樓。

說是茶寮，實則是專供宮中貴人歇息的小樓，雖不比東宮三殿精巧大氣，布局上卻也算干凈大方。兩人袖手對坐，靈儀命人取了隨身帶的太平猴魁，正要凈手烹茶，被令予接過茶盞，含笑道：“有勞靈儀姑娘，難得與殿下共飲，便容我代勞如何？”

靈儀不由望向無垢。

聰明人之間的默契，往往只需一句話。

無垢和令予的視線在半空中交錯而過，他微點了點頭，示意道：“出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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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場雨如約而至，窗外響起清脆的雨打軒窗之聲，樓閣內寂靜無聲。

“嘖，雨有什么好聽的，神仙都沒你們這么閑得慌……”引渡隨手順了個蘋果，倚坐在樓閣外的欄桿上，百無聊賴地眺首遠望。

無垢假做不經意掃過她，見她周身風雨不侵，方才不著痕跡收回視線。

案上令予的茶才沖完第一遍，正不緊不慢地注入第二遍水，他姿態從容，氣質溫和，一舉一動可說得上是賞心悅目。但人向來是這世上最會偽裝的動物，更何況這人還是從小就活在權勢頂端的宗室公子。

一線清亮的茶湯潺潺流進纏枝瓷盞中，茶霧縹緲，茶香氤氳，兩人慢慢品了第一盞，令予方開口說話：“與殿下相識多年，以前竟不知殿下喜好跑馬。”

仿佛不經意間起的一個話頭，他神色如同閑聊般。

無垢懶懶地抬眸望他一眼：“興之所起，哪分時辰。”

令予報之一笑：“殿下所言甚是，恰如常人情之所動，亦難分時辰人物，隨心罷了。”

這原本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話，但由他輕輕緩緩地講出來，便突然變得別有意味了。

如他們這樣自小耳濡目染朝堂爭斗的人，凡說話做事，極少會有無的放矢的時候。

他知道了什么？或者說，他發現了什么？

無垢眸色漸漸沉下來，濕漉的斜風一陣陣刮過，他輕咳了幾聲，沒有耐心再兜圈子：“烹茶聽雨雖風雅，孤卻更喜歡聽些有用的，世子可還有別的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