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渡響亮地打了個噴嚏，洞幽莞爾，掐訣將兩人身上清理干凈。稍稍打量四周，他隨手一掀殿側桌案上的簾布，翻身大咧咧地躺下，雙手枕在頸間，側頭瞧引渡：“今晚就在這兒睡吧。”

引渡愣了愣。

洞幽一挑眉，揚手將另一側的長案也挪了過來，并在一處，拉著引渡躺下。

“……不太好吧？這是大殿……”引渡遲疑道。

“有什么不好。”洞幽閉上眼睛，輕哼道：“和你心心念念的佛祖同處一室，也許夢中他還會來給你啟示也未可知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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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如悠悠春水，轉眼從初春流至入夏。

菩提廟荒蕪的雜草被引渡一點點拔掉，種上從集市買來的花草瓜果；墻角的野貓雖不如何溫馴，與這兩位突然歸來的鄰居相處倒也算得上相敬如賓；僧寮的尸骨和血跡被引渡焚燒清洗，僅有深入泥土的淡淡血腥，仍偶爾間浮出一縷。

洞幽不像以往那樣一出門就是數天，整日里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手里常年一只酒壺，懶洋洋地看引渡拔草鋤土、抄經念佛。

心情不好時，總要嘲笑一番引渡，諸如種下去的黃瓜秧不過三日就被她澆水淹死了，或者野貓偷偷跑進大殿偷吃了供果還在她面前賣乖；心情好時，便硬要拉著她上街玩樂。

譬如有一次非要給她買下人家一整把的糖葫蘆，引渡沒辦法，只好傻乎乎舉著那沉得要命的糖葫蘆逛街，街上的小孩兒只當她是賣糖葫蘆的，爭相拿著銀錢來買，引渡被纏得一個頭兩個大。

這也罷了，他還很喜歡買她的東西往大殿里搬，如今供著三世佛的寶殿，似乎已堂而皇之地變成他們的臥房，一面墻放滿了引渡各式各樣的裙裳釵環，一面墻放滿了洞幽喜歡的各式兵器，佛像后還藏了好些陳釀。

實在是大不敬！

引渡氣呼呼地將那些東西搬出去數次，又被洞幽怎樣搬出去的怎樣又搬回來。如此重復了半月，引渡活活把前些時日養出來的腰圍又累瘦了回去，最后只好聽之任之。

這樣的日子實在太寧靜，寧靜到洞幽都有些恍惚——自己是從哪兒來？來這兒是要做什么？

他幾乎將自己當成了一個普通的修行之人，與世無爭地活在這一方小小天地之中。

“明日陪我去后山釣魚。”洞幽坐姿不端地歪在石凳上，指尖執一根小木棒，十尺之外，是一只簡陋的小陶瓶，里面已插了十來根形狀不一的木棒，瓶外散落得則更多。

他信手一擲，指尖的木棒輕松落入陶瓶里。

“我不殺生。”引渡回答道。

她手中也拿了幾根小木棒，執起一根，瞇起眼掐算了一下距離，使勁一擲——“哐當”一聲響，木棒擊在瓶沿，掉落地上。

洞幽輕笑了一下，沖她勾了勾食指。

引渡撇撇嘴，將額頭探過去，洞幽屈指彈了她一下，重新拿起木棒，準備新的一輪。

“嘖，釣上來再放進去，總成了吧？”他一邊妥協，一邊又投進瓶里。

“……隨你。”她揉了揉額頭，瞇起眼正準備接著投壺，余光卻看見身側的洞幽面色微變，懶散的坐姿忽然緊繃起來。

引渡一怔：“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