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訪(九)
- 熾熱的黃土情
- 渭水源頭
- 1516字
- 2019-04-26 21:58:57
畢老吃黑饃饃的樣子十分優雅,左手拿著黑饃饃,右手拿著老鄉給的白開水,吃的津津有味,好像坐在豪華的酒店里享受著美味大餐,絲毫沒有任何怪異的動作或者特別難受的表情。
其他同志學著畢老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品嘗起黑饃饃的味道,是甜的還是苦的,是脆脆的還是硬硬的,總之既期待有害怕。
除了張文龍和劉干部以外,其他同志的表情很是難看。尤其是幾個年輕的記者,黑饃饃在他們的嘴里就像魚刺在梗,他們將脖子伸地長長的,就像下蛋的老母雞,耳紅脖子粗地瞪著眼睛,痛苦至極。還有一個記者,嘴巴動了幾下,“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滿臉通紅地藏到大樹后面,不敢出來。
“誰家有白饃?”付龍喊話。
人們像被暴風雨摧殘過得樹枝,低著頭一言不發。
畢老已經承受不了太多的痛苦和無言的憤怒,他不想再去考驗或者解開黑暗的罩布,只想痛痛快快地釋放出,就像壓在石頭下的雜草,不需要外力的支撐,就能迸發出驚人的力量,破土而出。
想到這里,畢老站起來,面向大家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召集鄉親們圍坐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嘮嗑。
“鄉親們,我們這次來,主要是看望大家來了,看看你們過得好不好?吃的是白饃還是黑饃?穿的是新衣裳還是舊衣裳?住的是新瓦房還是土房子?可鄉親們沒讓我們進家門啊,我們只好找到這里來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只希望鄉親們像一家人一樣,說說心里話,成不?”畢老很溫和地向大家說話。
空氣靜的出奇,河草里蟈蟈在悠閑地享受著陽光的賜予,發出陣陣吱吱聲,像是滑輪的響聲,又像是干皺的薄膜隱隱約約的伊蘇作響。在這喑啞而連續不斷的低音中,時不時發出一陣非常尖銳而急促,近乎金屬碰撞般的清脆響聲,深沉而悠長。
人們可以聽的每個人微弱的呼吸聲,甚至心臟的跳動聲,就是聽不到大家一絲的說話聲。
就在這時,付凡挺著筆直的身軀走到畢老跟前,深深的彎下腰,腦袋挨著膝蓋,半分鐘過后,抬起頭滿懷豪情地說:“我不是支部書記,我也不是村委會主任,我更不是萬元戶付華,我是窮光蛋付凡。正如我的名字一樣,我的前半生平平凡凡,好好的種田卻沒有過上好日子,到現在吃的是黑饃,偶爾吃些白饃,都是有份有量的,沒有一次美美地放開肚子吃過白饃。都種麥子幾十年了,甚至有些人都種了一輩子了,到現在吃了上頓沒下頓,連黑饃饃都是精打細算。若遇上個天災人禍,都能把人逼上絕路。大家還記得咱們村的憨子嗎,他是怎么瘋的嗎?是不是沒錢治病給逼瘋的,憨子瘋了,一家人卻因此而上了黃泉路,可悲啊!不是我們的土地比別人的差,不是我們的勞動沒人家多,更不是老天爺不睜眼,而是我們從來沒有想過,怎么樣才能過上好日子。好日子不是每天的期盼,不是祈求神靈降雨普度眾生,更不是守著老祖宗的規矩一成不變。要想過上好日子,能吃上白饃,就得改變思想,就得敢與陳規陋習挑戰,就得敢與嘗試和實踐。我以前很害怕瞎折騰,只想著怎么樣在夏拉河旁的地里多種出幾十斤麥子來,可是,天災難防,到頭來還是個老樣子,還是窮光蛋。今年我種黨參,我就要和老天比一比,賭一把,我要從黃土地里種出金疙瘩來,等我種出金疙瘩來,我就帶著大家一起吃白饃,過好日子。”付凡一口氣說到底,脖子上的筋就像鋼筋似的,輪廓鮮明。
沒有太多廢話,也沒有太多的諄諄教導,只有鏗鏘有力的大白話。但是,所表現出來的情感和信念,是世界上最真誠的,最樸實的,也是最有力量的。
大家紛紛站起來鼓掌,年老的人聽著流下了眼淚,年輕的人各個精神抖擻,像打了雞血似的,揮動著拳頭大喊“我們跟著你干”,而那些吃勁苦頭的女人們,放聲大哭。
站在身后的領導和那些年輕人,低著頭羞愧至極,堂堂縣委高官張文龍,一方父母官劉干部心虛地低著頭,不敢看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農民。
畢老聽了付凡的講話,送上了他久違的掌聲,接著一片掌聲就像過年一樣,響徹大山,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