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小六子十分不情愿的爬出了熱烘烘的被窩，大冷的天起這么早誰都會抱怨兩聲，但沒辦法，他是城門守軍，近日該他輪值，抱怨歸抱怨，擅離職守他可是不敢的，那可是要殺頭的。

小六子在城門洞里和老張幾人費勁的搬開堵門的條石將城門打開，早就候在門外等著進城做生意的小販一股腦的涌了進來。

“讓開讓開……”隨著幾聲大喊，城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混亂嘈雜的聲音，人群驚叫著向兩旁擠去，急切間不知有多少人的竹筐扁擔被擠掉在地上，一時間罵罵咧咧之聲不絕于耳。

小六子往城門外看了一眼，遠處正有一騎快馬疾馳而來，馬上的騎士大聲喊著“讓開讓開”卻絲毫沒有控制馬兒減速的樣子，不禁大怒，身為天子腳下的城門禁軍他還沒見過這么囂張的主，京城的城門居然也敢快馬疾馳進城？

小六子往前一站：“大膽蠢貨，竟敢……嗚……”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被老張從后面一把捂住了嘴巴拖回了原位，那匹快馬從他們面前一閃而過根本沒做任何停留，馬上的騎士甚至都沒有歪頭看他一眼。

小六子掙脫了老張的手臂，有些憤憤不平的瞪了老張一眼：“你拉我干什么，天子腳下竟有人敢如此猖狂，我……”

老張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我看你才是蠢貨，所以說你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人啊！”

小六子耿起頭：“就算他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也不該在皇城奔馬吧？”

老張有些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他雖然不一定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但卻有皇城奔馬的權利，你沒看到他背后插的旗？那是八百里加急的驛站信使，一般這樣加急的信息都是前方軍報，剛才幸虧我拉開了你，否則耽誤了加急信息小心你的腦袋！”

“啊？”小六子驚訝的瞪大了眼睛，隨即便感覺背上有些濕漉漉的，風一吹有些涼。

……

“混賬，簡直廢物，”大越當今皇帝陳廷正在大殿之上大發雷霆：“效節軍怎么說都是我大越十二禁軍之一，你個混賬東西，讓你去打北涼人打不過也就算了，讓你去對付一幫造反的老百姓你居然差點全軍覆沒，當初你上表求戰時是怎么跟朕保證的？什么‘區區疥癬之疾，吾大軍一至必將土崩瓦解’，說的比唱的好聽，結果呢？結果你連一座城池都沒奪回來就被人家打的差點全軍覆沒，幾萬人的效節軍被你只帶回來幾千人，你個蠢貨怎么還有臉回來？你還不如死在戰場上！”

趙懷德瑟瑟發抖的跪在大殿上，當日被洞庭叛軍偷襲，效節軍大亂，軍隊整體的素質實在太差，在被驟然偷襲的情況下亂的實在厲害，實在是難以阻止起什么有效的反抗，他到底是真正上過戰場的人，雖當上統領之位又投機鉆營之嫌，提刀沖鋒的本事還是有一些的，他組織自己的親兵帶頭突圍，最終居然活了下來，只是事后清點人數才發現，幾萬人的效節軍被洞庭叛軍這輪偷襲后，除了被殺死和打散的，最后能組織起來的居然只剩下幾千人，讓本來想將功補過的趙懷德簡直欲哭無淚，這點人還怎么平叛？包圍奉州城都不夠。

最后他只能帶人退回了防地，自己帶著幾名親兵便跑來臨安城負荊請罪了，都說小皇帝宅心仁厚，只希望他能對自己從輕發落。

陳廷是真的氣到了，而且心中還隱隱有些恐懼，韓天山在北面和沮渠無遜打成了平手令他對自己國家的軍隊信心大增，本來還以為就算其他的禁軍不如忠烈軍這樣能打，至少也不會差的太多，沒想到同樣是十二禁軍之一的效節軍居然如此不堪一擊，這要是大越和北涼真的全面開戰，僅憑忠烈軍真的能擋得住曾經天下無敵的北涼鐵騎嗎？

他惡狠狠的瞪著跪在階下的趙懷德，又看了看站在殿內不發一言的文武百官，除了發火，竟是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吏部尚書張輝出班行禮道：“啟稟圣上，效節軍大敗趙將軍雖有責任，但也不能全怪在他的頭上，一來洞庭叛軍造反迅速，雖趙將軍當初說他們是‘疥癬之患，不值一提’但當時朝內百官皆有此想法，認為不過是一幫泥腿子能成多大的事？此時看來洞庭叛軍能在短短的數日之內占領兩府之地，各城守軍毫無還手之力，看來這洞庭叛軍雖不如北涼鐵騎，應該還是有些實力的；二來嘛，效節軍軍紀糜爛、戰力低下由來已久，趙將軍接掌效節軍不過區區半年功夫，便算他是一頭猛虎，領著一群綿羊也發揮不出多少戰力來的，老臣覺得趙將軍確實有罪，但其罪最多就是戰前錯估了叛軍的實力，有些自大之言，請圣上圣裁！”

張輝鄙視斜了跪在地上的趙懷德一眼，本來以為好歹也是扎扎實實升上來的將官怎么都會有些真材實料，沒想到確是這樣一個膿包，不過人是自己推上去的，無論事后怎么整他，此時還是要保住他的。

趙懷德跪在地上微微松了口氣，他之所以敢只身跑來臨安請罪而不是畏罪逃跑，就是在指望張輝能救他一命，畢竟他逃了他的家人也就完了，而且他也實在舍不得這些年攢下的嬌妻美妾和萬貫家財。

陳廷剛才怒火之下只想將趙懷德千刀萬剮一泄心頭之恨，但此時聽了張輝的一番言論又不禁猶豫了，效節軍真的這般糜爛不堪嗎？洞庭叛軍真的比我大越十二禁軍還要強？那該派誰前去剿滅？其他的禁軍真的就比效節軍強？

“張尚書此言差矣！”陸承斜跨一步站出班列：“張尚書一邊說著效節軍戰力低下，一邊又拿效節軍為標準來衡量洞庭叛軍的實力，豈不荒謬？若說趙懷德接掌效節軍半年時間，效節軍戰力低下就與他沒有半點關系了？那么這半年來效節軍戰力可有任何增長？還是說比半年前戰力更加低下了？呵呵，與洞庭叛軍僅僅接觸了一個照面便被打散，幾萬人的軍隊只剩下幾千人，這樣的大敗張尚書難道要輕輕一筆帶過嗎？這樣的統領若是不殺該如何向那些死去的士兵交代？又該如何向關注前線戰士的黎民百姓交代？還有其他禁軍的統領若是知道此事，哪個打仗時還會拼死用命？恐怕一遇戰事就都掉頭逃命了吧，反正回來了也不會被嚴懲！”

“僅因一場戰事失敗就殺一位禁軍統領，陸相言重了吧？”張輝皺了皺眉，這趙懷德做的事本來就夠殺頭一萬次了，他也只是趁著皇帝不明其中關節含糊其辭，以期望能保住趙懷德一命，這時陸承一站出來和他唱反調令他心下不禁一陣煩躁。

“啟奏圣上，李相有事求見！”值殿將軍進殿傳話道。

“傳！”

百官都知道這位李相還有著一個類似國丈的身份，十分得皇帝的信任，以至于皇帝特許可自由上下朝，有事隨時可自由進出皇宮，在這個時間李成棟突然來了，文武百官不禁都有些好奇。

李成棟滿臉怒氣的大步走進正殿，拱手行禮：“參見圣上！”

“免禮，李相有何事相奏？”

“啟稟圣上，老臣得到消息，”李成棟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趙懷德，這才繼續道：“奉州城外一戰，實是因趙懷德狂妄自大，大軍行至叛軍占領地界，竟不先行設探馬巡視，以至于中了叛軍埋伏才致使大敗，后又不知歸攏軍隊奮起反抗，竟帶著身邊親兵掉頭逃跑，至安全區域才想起歸攏殘軍，以至于很多將士沒有得到有效的領導各自為戰，最終差點全軍覆沒，請圣上圣裁！”

張輝正想張口問李成棟是如何知道的如此詳細的，見陸承靜悄悄的站回了隊列，立馬的閉上了嘴，在朝堂混了這么多年大家都是人精，察言觀色是基本操作，他知道李成棟一定是有可靠消息來源的，而陸承肯定知道這件事，何況一向政見不合的左右二相在這件事上站到了一起，他知道趙懷德是保不住了，誰讓這個蠢材實在太蠢呢！他掃了一眼又開始發抖的趙懷德，也輕輕挪步子站回了隊列中。

陳廷怒目瞪視著跪在地上的趙懷德，話語似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趙懷德，李相說的可是實情？”

“末將……末將有罪，求……求圣上……圣上開恩啊！”趙懷德跪伏在地，臉不敢有絲毫抬起，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他知道張尚書這次保不住他了。

“混賬，你還敢求饒，”陳廷使勁一揮袖子：“來人，給我除去他的盔甲打入天牢，待三司會審后開刀問斬！”

“饒命，饒命啊圣上……”全身發軟的趙懷德被兩名值殿將軍拖著，只有嘴巴上還在拼命求饒，聲音越去越遠直到不可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