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公寓后，忽略空蕩且幽暗的客廳，借著窗外月光趴在樓梯上的光斑鄒友墨直接走向二樓的書房。

樓梯是實木制，皮鞋踩在每一層的階梯都會同樣反饋有力的踩踏聲。

書房的門鄒友墨離開前一般不會關，但窗戶一直都是緊閉狀態，而且白紗窗簾在街道上的路人經過時，都未曾見過它敞開的一幕。

走到書桌前，拉繩打開泛黃的臺燈，是一天下來屬于鄒友墨自己的研究時間。

臺燈照在他平置在書桌平面，青筋裸露且白皙修長的雙手。不一會兒，單手摘下金絲邊眼睛，款款的靜置于桌面，揉了揉雙眼，緊接著用雙指捏住抽屜前的金屬拉環，輕輕的打開書桌前左手邊的抽屜，在厚厚的一疊牛皮紙袋文件上，放著一瓶進口藥的塑料藥瓶。

拿在手里有雙指并寬，食指徑長，沒有里面的藥物顆粒，拿在手里幾乎沒有什么感覺。

湊近光源一看，上面的所有文字皆是外文字母，不過這難不倒熟知英文的鄒友墨，而且這個處方藥，國內幾乎沒有門路可以拿到，需要這種毒性極強的藥來續命的人，對于鄒友墨來說，便如干涸的土地遇到了清泉，饑餓的野獸遇到了食物，求知的欲望得到了解答，堵塞的通道得到了疏通，這對他來說，是突破性的發展，而給他帶來突破的，是師敬昆。

這個傻小子，一定還在眼巴巴的尋找老楊一家人的蹤跡。

鄒友墨拿著藥瓶在臺燈下失笑一聲，可惜他從不懂得憐憫，更學不會同情，在他的眼里，唯有突破才是唯一的王道。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逐漸在鄒友墨心中升起的孤傲，他不緊不慢的把藥瓶平置于桌面，鄒友墨并沒急著接起電話，而是等待了大約五秒鐘后，才猛地提起話機，置于耳邊。

“喂。”

字正腔圓的一聲開腔，迎來了讓鄒友墨期待的佳音。

“……”

“哦？”

對面不知道說了什么，讓他眼神著實一亮，眉頭逐漸舒展開來，就連陰沉的氣氛都緩和了不少。

“你可聽清楚了，是宋函青親口說的？”

鄒友墨最后謹慎的證實了一次，直到聽到的對方肯定的話語，他才真正的笑逐顏開。

“好，很好，告訴宋函青，明晚復盛堂茶樓，我們不見不散。”

掛斷了來電，心中的欣喜更加的難以掩蓋。

“太好了，這場大戲，終于要拉開序幕了。”

而他也將攜帶自己的武器唱響屬于自己的這一出戲碼，是勝是負，就看此一戰了。

想到這里，鄒友墨的目光最后停在置于泛黃的臺燈下，靜置的藥瓶。

……

……

復盛堂茶樓

夜晚

一般優雅的場合，不會有過于過分的雜聲和噪音，這點十分符合宋函青的喜好，自從來到上海，這已經是她第二次來這里了。

可她不是很愛喝苦澀的茶，所以在寫滿滄桑又滿腹盛華的茶臺上，一壺泛著花茶香的茉莉花茶還在散發著它特有的魅力。

聽著手藝人彈奏的小曲兒，還有雖不繁華卻也不失安寧的氛圍，是點到為止的幽雅清新，茶鈞濃濃。

小二時常從他們眼前繁忙的穿梭來回，僅此一家的雜技表演，是給沉寂的談事舒展氣氛的好法子。

在表演臺旁的不少人都傳來了稱贊的響聲，把宋函青的主意力也被吸引去，劉基地換了一身不引人注目的素雅便裝，這倒是和他平時大隊長的身份有所突兀，就連剛才宋函青見到他這身打扮的第一眼，都忍不住調侃他幾句。

趁著宋函青看雜技表演的空，劉基地把自己散去沸騰的花茶倒在她面前的茶盅里，“這家的碧螺春和毛尖是上品，只是還一直沒有機會嘗過花茶是什么味道，不過看起來茶的成色不錯，嘗起來味道也應該不會太差。”

宋函青轉回目光，拿起面前的茶盅置于鼻下，濃郁的花香趁機占滿了宋函青的鼻腔，連一點否定這盞茶的理由都沒有。

輕抿了一口，宋函青唯有二字形容，“上品。”

劉基地也緊跟著嘗了一口，單嘗了一口，就已經感覺置身于花田般被環繞的感覺，撲面而來的清香，的確是給燥熱的天氣帶來一絲難得的愜意。

“嗯，確實不錯，看來復盛堂在茶藝界的口碑真不是徒有虛名，連花茶都可以如此誘人，也真難怪可以屹立于蓮花大道巍然不倒。”

兩人交談間隙，拉二胡的手藝人轉眼又換了一曲極具功底的《江南春色》，讓茶樓一瞬間的氣氛又轉為了幽靜，茶客們不約而同的開始靜靜地欣賞起這首曲子的絕妙之處，就連路過的黃鸝，都忍不住停駐在擺滿花色的窗臺，不肯離去。

“想要立足于鼎盛繁華之處，首先要具備的就是有屹立不倒之功，道理不僅僅適用于商場，政界同理。”

劉基地贊同，“汪延憲正是茍同于這一點，才能坐穩今日處座的位置，但他也同樣拘泥于這一點，也同樣致使他只能停留在這個位置的原因。”

十年的蟄伏，使得劉基地看待汪延憲，就如同看待自己的分身一樣準確。他知道汪延憲的優點，卻也把他的缺點拿捏在手中十分有分寸。

“老張告訴我，上海的地下聯絡網馬上就要建成，而且這次聯絡站的負責人會用一個能夠近距離接近我們的身份出現在我們的身份，這對我們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一小時前，宋函青剛剛離開了即將打烊的老張成衣店。

回想起這位負責人的怪異之處，讓宋函青不免想起自己一個十年未見的老友，他們之間無可描述的怪異，細細品味起來，倒是有如出一轍之處。

可宋函青記憶中的這位朋友，是一個與生死擦之過肩，而且還是一個酷愛唱戲的名角兒，他的手像是被精雕細琢過的一般精致，而他的長相更是讓世間千萬女子為之神魂顛倒，茶飯不思。這樣的一個人，如果讓宋函青相信他肯將胭脂水粉棄之于不顧，哪怕事實擺在眼前，她都需要細細考量之后才會選擇相信。

“知道負責人的具體信息嗎？光是一個籠統的身份，這和讓我們大海撈針有什么區別？”

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知道有戰友的出現，這對他們來說自然是一個振奮的好消息，可現在連具體目標都不知道，這讓他們如何取得聯系？更別說齊頭并進了。

而這位神秘的負責人，還真是給他們留下了一個物件，正因為這個物件，才讓宋函青聯想到那個人的身上，可也同樣因為這個物件，讓宋函青直到離開成衣店后，心緒卻依然如亂麻般糟糕。

將時光倒流至一小時前，地點為老張成衣店。

因為宋函青的到來，老張提早把打烊的牌子掛到了朝外的門把上。

由于之前上海地下聯絡網在汪延憲與影的合力清掃之下，運行的聯絡網已經悉數癱瘓，而為了防止自己的電臺被汪偽政府檢測到，所以宋函青為了不冒險，不定時的都會到老張成衣店碰碰運氣，看看是否有新的情報。

今天讓她等到了，消息很是令人振奮，可因為老張從后面的倉庫拿出的一張泛舊面具，讓宋函青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此物件代表了什么，宋函青是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知道其含義的人，可她也同樣因為了解這個人的秉性和脾氣，所以深信他不會加入這時刻風起云涌，雷雨交加的戰場。

老張指著宋函青手里的面具，一字不漏的轉述物件主人留下的信息，“順應局勢，無需擔憂。”

宋函青不解的看著老張，對他剛才的所言產生質疑，“順應局勢？”

老張篤定的點頭，并在宋函青離開不久，就結束了今天的營業。

……

劉基地從宋函青的口中了解到該負責人留下的八字情報，反應和宋函青大同小異。

一瞬間，連茶盅里的茶都沒有了吸引力，他放下茶盅，不禁質疑到情報的真實性，“他讓我們順應局勢，那就是讓汪延憲如愿啟動第一研究室了？”

他們的使命就是為堅守研究的失敗而十年如一日的蟄伏沉淀，現在終于即將迎來勝利的號角，又讓他們放棄一切的努力？順應局勢的發展。

他們的葫蘆里，到底在賣什么藥……

宋函青現在只能肯定情報的真實性，而這八字內容，也同樣讓她無法理解此人的用意。

難道他不知道，研究室一旦啟動，所面臨的將會是什么不可逆轉的后果嗎？

劉基地的擔憂，宋函青在老張成衣店同樣提出了質疑，可老張所傳遞的內容不會有錯，所以宋函青看著手里的面具，半晌后問道，“我可以要求和他見面嗎？”

負責人早就已經想到宋函青會有這個要求，所以他把他的原話一早便告訴了老張。

老張原封不動的傳述道，“到了合適的時機，他會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