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綢子那個注意了，往右邊，右邊，再高一點，哎呦又高了，往低點，哎，好了……”

唐掌柜站在家門口，手忙腳亂地指揮著下人往門匾上掛紅綢。

“玄邃呢？玄邃哪去了？”

“掌柜，李先生還在屋子里呢。”

“哎呦，快來個人去把他……算了，我自己去。”

唐掌柜飛也似的奔向后院，一邊跑一邊吆喝。

“玄邃？玄邃？”

“哎呦，你躲在屋子里干嘛？”

看著唐掌柜嘭地一聲撞開門，火急火燎地伸手把自己從床上往下拽。李玄邃趕緊反手扣住掌柜的胳膊。

“掌柜……你這是……”

“沒空跟你解釋了，你先跟我來。”

掌柜另一只手也抓了上去，輕輕一提就把李玄邃拎到半空中。

接著就這么拎著李玄邃火急火燎地跑到酒樓的廳堂。

建唐家酒樓時候是李玄邃畫的草圖，臨街的是瑞豐樓，瑞豐樓后院是唐府。唐家的下人，既是唐府的家丁，又是瑞豐樓的伙計。

用李玄邃的話來說，這叫節(jié)約人力資源。

“老唐，你怎么把玄邃給提過來了？”

內掌柜哭笑不得地看著二人的形象，唐山海長得高大，而李玄邃不過是個小少年，跟唐山海站一起本就瘦弱了些。

如今被唐山海提在手里，更顯得可憐無助而弱小。

“是啊掌柜，你先把我放下來吧。”一道弱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來。

李玄邃在半空中瑟瑟發(fā)抖，如同被命運捏住了后頸皮。

周圍一圈小娘掩嘴輕笑，臊得李玄邃滿臉通紅。

“夫人，這就是您說的李先生吧，沒想到這般害羞。”

膽大的小娘站出來，直勾勾盯著李玄邃笑。

“林小娘莫要調侃他了，還有你們幾個，快給玄邃打扮一下，待會兒就要來人了。”

林小娘甜甜的應了一聲，帶著一群小姐妹走向李玄邃。

“內掌柜，這是要干嘛啊？”

李玄邃看著走過來的一群鶯鶯燕燕，急得滿頭大汗。

“老唐你沒跟玄邃說？”

唐掌柜一攤手：“我去的時候這小子還睡著，懵成那樣兒哪有空等他靈醒，我就先把他帶過來了。”

說完，轉頭接著對李玄邃道。

“青青今天百日了，本來是只準備給青青辦個百日宴行個拜師禮，咱自家人在一起吃頓飯就行。”

“不過昨晚我一合計，天地君親師，拜師禮可不能這么含糊。索性我就連夜給縣里有頭有臉的人每人寫了一份請柬，邀他們來參加青青的拜師禮。今天大清早就差人送了過去。”

“有這個打算的時候，你已經(jīng)睡了，我就沒通知你。”

李玄邃了然地點點頭，正待說話卻突然一愣。

“掌柜，你不是不識字嗎？怎么寫的請柬？”

唐掌柜嘿嘿一笑：“本來準備在青青的百日宴上給她寫一首詩，就練了百日的字。雖然寫的不算大家，但也勉強能看。這不，剛好用上了。”

唐掌柜揉了揉泛著些許血絲的雙眼，催促道：“別愣著了，趕緊去打扮打扮，待會兒可別怯場。”

說完，自己就先去門口迎客。

至于瑞豐樓門口，早已豎起牌子，來往食客一律不接待，只等唐掌柜的客人來。

只是不知為何，從辰時等到午時，卻依然不見一人來。

唐掌柜敲了敲有些發(fā)麻的小腿，皺著眉頭招來一個小廝。

“我問你，我讓你們早上送出去的請柬，都送到?jīng)]？”

“回稟掌柜的，小的們都是親手送到各家主人手中的，絕無差錯啊。”

“那怎么到現(xiàn)在還不見一個人來？”唐掌柜問道。

“這……”小廝面帶難色，一副欲言又止擺明了另有隱情但是我不能說可是我又想說所以你得再問我一遍的樣子，看得唐掌柜一陣氣急。

“有什么你就說啊！”

“回稟掌柜的，別家不是我去送的，但是我把請柬送給王員外的時候，王員外說……”

“王員外說什么！”

“王員外說，女子拜先生為師，自古未聞有之，說您真是糊涂了，還說今日這宴他是怎么都赴不得的，否則莫說旁人恥笑，王家列祖列宗泉下有知也不會放過他的。”

“我呸！我去他娘的恥笑！”

唐掌柜氣得直發(fā)抖。

“我今天還就不信了！我唐山海的閨女辦拜師禮沒人來！”

“來人，去把外面的牌子撤了，換一張上去！就寫，今日瑞豐樓大擺筵席，宴請全縣。不管是誰，哪怕來的是條狗！我唐山海也給管飽！”

“你們幾個出來，再去我送請柬的那幾家走一遭，他們要是不來，以后休想跟我瑞豐樓談一筆生意！還有衙門，你跟趙捕頭說，縣衙要是還指著瑞豐樓出錢修路，就來給我閨女撐場子！”

“我姓唐的上面不是沒人，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我瑞豐樓就是搬出興勢縣，縣太爺也別想再從我這兒拿一分錢！”

小廝們何時見過唐掌柜動這么大火氣，一個個嚇得噤若寒蟬。

等唐掌柜吩咐完，一個個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而唐掌柜則是自己搬了一把胡床，大馬金刀地坐在大門口。

來往百姓見了唐掌柜這陣仗，難免忍不住多瞟一眼，剛好就是這一瞟，就瞟到了瑞豐樓大擺筵席宴請全縣的消息。

于是一個個呼朋喚友，只需朝唐掌柜行一個禮，便自有小廝出來接待。

不多時，瑞豐樓一樓的廳堂就被坐了大半。

唐掌柜見時候不早，便起身回了廳堂，站在眾人中間清清嗓子。

“諸位，今日唐某人宴請全縣，既是小女唐青青的百日宴，也是小女拜師宴。”

這話一說，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眾說紛紜。

眼看著有人高呼女子無才便是德，高呼有辱斯文，唐掌柜卻是面色不變，只是拍拍手說了一句：“上菜！”

后廚立刻端來各式美味，雞鴨魚羊，時令蔬果，聞得人食指大動，連議論聲也沒了聲息。

“諸位，請。”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明已經(jīng)吞咽口水卻誰也不好意思第一個下筷子。

“趙某恭賀唐掌柜喜得千金，趙某是江湖人，不讀狗屁圣賢書。唐掌柜為令千金辦這百日拜師宴，我趙老三佩服你！”

一漢子哈哈大笑，拍桌而起，率先敬了唐掌柜一杯。

唐掌柜笑著回敬。

這時場面才活絡起來，客人們推杯換盞，向唐掌柜說些賀詞。

“城西王員外到！”

“興勢縣衙門趙捕頭到！”

“史記米行史掌柜到！”

門房連連報了十幾人，都是拿出名字能讓興勢縣震一震的角色。

唐掌柜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去：“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請落座!”

王員外等人干笑幾聲，極其尷尬地跟著小廝落座。

唐掌柜打了個手勢，便有小廝心領神會地轉到屏風后面去。

“李先生，該你出去了。”

李玄邃點點頭，等唐掌柜拍拍手，便提著儒袍的下擺走了出去。

另一邊，內掌柜也抱著唐青青走出屏風。

“李先生，唐某欲將小女青青托付給先生，拜先生為師，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可。”

唐掌柜大笑：“來人，上拜師茶！”

便來了個丫鬟端著茶水前來，唐掌柜代著敬給李玄邃。

“且慢！”

正在李玄邃準備接下的時候，一聲暴喝從門口響起。

變故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