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江開著公司那輛裝甲運鈔車闖進顧藝她們小區用了僅僅13分鐘。
“武裝押運,請勿靠近”幾個白色的大字一頭扎到顧藝面前時,顧藝有種蹲在地上雙手抱頭的沖動。
“看什么看,上來啊,兩輛小車都被開出去跑業務了,只剩這輛了。”
按下了車窗的杜江大叫著,從駕駛室爬過來,推開了副駕駛的門。
在確定手機上的APP依然沒有人接單,眼下似乎并沒什么討價還價的資本后,顧藝只得硬著頭皮上了車。
雨越下越大,擋風玻璃上的雨刮器嘎達嘎達地掃動著。
杜江猛抽了一口并不嗆人的Iqos電子煙,翻了對著化妝鏡整理頭發的顧藝一對白眼:“你說你是不是欠,相親會上那些男的能有什么靠譜的,有我靠譜嗎?”
顧藝并未理他,而是反手做了一個要開車門跳下去的動作,于是杜江連忙收聲。
現在想來,好在那天杜江是開著特種車輛來送她,要不是她拉響了警報直接沖到了世貿大酒店的大堂前,就算是停在了露天停車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顧藝在沖進酒店大堂前也已經會變成一只落湯雞吧?
“一會雨停了我在停車場等你,雨沒停就給我電話,我到這來接你!成了的話,晚上叫上皇甫給你慶祝一下。”
車里的杜江對著顧藝的背影這樣喊,而顧藝卻頭也不回,只是對著背后豎起了中指,她仿佛能聽見杜江的腹誹:“能成才見鬼!”
她突然想起了小時候樓下喝酒中風,走路一瘸一拐的張大爺,他的口頭禪就是:“彩票總是要買的嘛,萬一中了呢。”
事實上,那天踩點進入酒店頂層旋轉餐廳的顧藝真的中獎了,因為她居然在將近一百名五光十色的男嘉賓當中,一眼就認出了沈一白。
彼時,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正舉著高腳杯,跟一位打扮的像是外圍女的“婚托”相談甚歡。說她是婚托是因為顧藝幾乎每次相親會都能看到她,不知道,在她的心目中,顧藝又是怎樣一個“高大上”的存在。
“喲,顧藝,又來了啊!”
婚托唐小糖故意提高了分貝,大庭廣眾之下挖苦著常客顧藝。
“快來快來,幫你介紹一下,沈一白沈大公子,家族資產過億哦。”她大方地把金主介紹給顧藝,是吃定了沈一白看不上顧藝這種只想找個公務員安安穩穩過一生的灰姑娘,何況,顧藝那蹩腳的水晶鞋還是借來的。更大程度上,她是想向顧藝展示,看,我釣了多么巨大一條凱子啊。
原來,他就是廣告宣傳單上那個巨大的問號。
沈一白似乎也認出了顧藝,但這個早已是孩子他爹的偽單身臉上卻絲毫沒有愧疚感,居然走上前來,特紳士地跟她打招呼:“顧小姐,我們好像哪里見過?”
聽到這句話,站在他身邊的唐小糖臉一下子就黑了,在她的印象中,這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感興趣后標準的開場白。她哪里會知道,他們的確是見過的。
其實,那天顧藝最正確的選擇應該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禮貌性地跟他打個招呼,擦肩而過,躲在角落里看這兩個虛偽的家伙,像武林高手過招一樣互相傷害。可是,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的顧藝,居然迎上前去,特熟悉一般地大聲對笑容滿面的沈一白喊道:“好久不見啊沈先生,您親生兒子還好吧?”
顧藝確定屋子里一多半的女孩都注意到沈一白了,相親會中這種鳳毛麟角的男人注定是各方妖精使出渾身解數想要拖進自己巢穴的對象,就算表面上假裝矜持的那些,也會偷偷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期待著他能發現“與世無爭”的那個自己。
果不其然,炸雷驟降,一片死寂。
沈一白舉過來的酒杯僵止在了顧藝那并沒有傲人海拔的胸前,眉頭皺成了一個淺淺的“川”字,好像突然接到了醫生的死亡通知書。
顧藝的嘴角微微上揚,揭穿這個可惡的已婚男,讓她有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如果他那么有錢,想要吃點新鮮的,夜店、酒吧、會所有的是水靈的用錢就能買到的鮮荔枝,干嘛非得來這種地方欺騙她們這種只一心想著多子多福的西紅柿。
“都有孩子了還來這里湊什么熱鬧!”
“真是的,可能是離異了吧?”
“看起來長得還不錯,怎么是這種人。”
短暫的沉默過后,耳邊響起了人們的竊竊私語,那些本來就有些嫉妒沈一白的男嘉賓更是迫不及待地抓住這個從天而降的機會:
“男人還是踏實點好,長得好看又不能當飯吃。”
“拼爹的能有什么前途。”
……
在人們的議論聲中,最先反應過來的唐小糖,上前猛推了一下顧藝的肩膀:“有病吧顧藝,瞎說什么?”
看她一臉花癡的樣子,似乎還沉浸在沈一白的謊言中,仿佛自己在“相親會”這座十八層地獄里修煉了那么多年,就是為了遇見沈一白一樣。剛剛才開始做的美夢,斷沒有讓他人一盆冷水潑醒的理由。
旋即,沈一白驚訝的表情被一個好看的苦笑代替,停在半空中的杯子重新碰到了顧藝手中的玻璃杯上,叮,好聽的聲響,且并沒有什么東西破碎。
“顧小姐排除異己的方式挺特別的啊。”
他環顧四周,原本圍在他附近的女孩們,此時此刻都像躲瘟疫一般躲遠了許多,嘆了一口氣,換上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現在看來,你馬上就成功了!”
說話的同時,他用眼角撇了撇身邊已經不死心的唐小糖,似乎在告訴顧藝——就差最后一個大BOSS了。
從那雙好看的細長眉眼里流露出來的神情,竟沒有一絲埋怨,倒像是在央求顧藝,趕緊把這個最粘人的也給處理了。
他穿了一件煙灰色的羊毛襯衫,袖子挽起了一點,又似乎不是在故意露出手腕上的Constantin。有些人,戴著只高仿浪琴都像是在炫耀,而有些人戴著Constantin也像是戴只電子表那樣自然,讓人毫不反感。
杯中的紅酒微微晃動了一下,顧藝歪著腦袋,眼中露出了挑釁的表情,倔強得有些虛張聲勢。她斷定,像他這種紳士,是不會在公共場合揍她的,出了這個門就不怕了,她還有一輛裝甲車。
“到底怎么回事啊?”
在確定顧藝不會回答自己后,唐小糖把目光轉向了沈一白。
“顧小姐說得很清楚了啊,我有一個兒子啊!”
“那你剛才怎么不早說!”唐小糖恨恨地跺了一下腳,紅酒不小心濺到了一對高聳的填充物上,懊惱不已地看著沈一白。
“你剛才也沒問我啊。”說話間,沈一白已經側身從旁邊的案子上抽出一張餐巾紙,遞到了她面前。他的動作很自然,表情很鎮定,就像是那杯紅酒濺到了平坦的桌子上。
“切!”
唐小糖冷哼一聲,奪過餐巾紙,氣沖沖地走掉了。
“終于承認了?”
顧藝品了口紅酒,用塑料小叉子叉起一小塊慕斯蛋糕,卻被沈一白順手搶過去丟進了嘴巴里,搞得跟她已經很熟了的樣子似的。
“承認什么,那是我弟弟。”
雖然對方是在輕描淡寫,但顧藝聽得眼珠子幾乎都快彈射出來了:“那天那個男孩是你弟?DNA鑒定中心那個?你還有個弟弟?”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還有三個小媽呢。”
沈一白把那一小塊慕斯蛋糕吐到了一旁的垃圾桶中,擦了擦嘴:“還五星級酒店呢,真難吃。”
顧藝不得不再一次仔細打量眼前這家伙了,她難以想象一個人說自己有三個“小媽”時跟說有三個“變形金剛”般淡定。估計如果沈一白當時告訴她其中一個小媽還是他大學同班同學,顧藝能直接被120拉走。
見顧藝驚訝得不知如何開口,沈一白攤了攤手:“怎么辦啊顧小姐,你把我的相親搞砸了,本來我覺得自己還挺有希望的,你是不是得補償我啊?”
“我……”
一臉尷尬的顧藝張了張嘴,打死她也想不到會有人帶著同父異母的弟弟做DNA鑒定,原本跟自己一毛錢關系都沒有的,管他是不是清江某地產大亨的長公子呢,就算是買房時找他能給個團購價,他家開發的那些樓盤,顧藝這樣的小白領也萬萬買不起。本來可以擦肩而過,卻偏偏犯賤伸腿絆了人家一個趔趄。
“要不這樣,反正找誰也是找,你當我女朋友得了!”
顧藝簡直要瘋了,他那像是找對象嗎,菜市場買菜還要挑挑揀揀看看是不是無公害呢。
“我……我為什么要當你女朋友?”顧藝一緊張就有些結巴,情不自禁微微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旁巨大的香檳塔,結果,本來就岌岌可危的香檳塔,在被撞塌一個角后,如同坍塌的多米諾骨牌一樣連湯帶水地撲向了顧藝。
好在請過六個私人健身教練的沈一白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沖上來,一下子把還妄想把一米多高的香檳塔扶穩的顧藝撲到了身下。叮叮當當一陣亂響過后,等人們轉身看時猴急的沈一白已經把顧藝牢牢地壓在了身下。
然后,一地狼藉的旋轉餐廳里,杜江便把沈一白給揍了。
一拳下去鼻血橫流,被身下的淡黃色香檳稀釋成好看的粉紅色,流進了按面積算比顧藝裙子還貴的波斯地毯里。
滾在一旁的沈一白躺在地上,仰面看著面前這個威武的男人,看對方的表情由憤怒變為疑惑,又由疑惑變為懊惱。
顧藝聽見杜江幾乎是哭咧咧地叫沈一白的名字:“沈,沈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