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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鄭心秋駕著載重15噸的大卡車在天干寺鄉道上飛馳,一連跑出去十余公里,油缸即將告罄,方停下來。瞧瞧坐在副駕駛的秦有余,臉如蠟紙,似乎只有出的氣了,整個身子蜷成一團,兩只手血淋淋的,把自己捂著,也不知傷著哪里了。
鄭心秋覺得事情不對,好端端的一個司機怎么被警察追著跑,而那警察不是別人,還是自己曾經的情敵——實力最強一位情敵,當時他們三人的三角戀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最后黃隕還是選擇了肯陪自己下鄉的鄭心秋,而余嘉其則郁郁寡歡,成功地當上了夢寐以求的軍人。
好端端的警察你放著不當,來我務川搞事?鄭心秋又瞥了一眼副駕駛,“秦師傅,你傷著哪兒了,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吧。”
秦有余本來閉著眼的,這時卻如同詐尸一般驚坐起來,“不行!不能去醫院!”這一折騰又使得傷口溢血不止,縱然秦有余再漢子,再剽悍,也呻吟著倒了下去。秦有余咬咬牙,頰上、額上都滾出汗珠來,幽幽地講,“去醫院他們會抓住我倆的。”
“我倆?!老哥你做了啥事兒啊?怎么警察開槍追你啊!……”鄭心秋被提醒了,心里發毛。
“我——拿了李老板一點錢。本來說好,去趟南海然后就還給他的……”
……
鄭心秋感覺自己沒話可講,就好像,秀才遇上了兵,知識分子撞上了強盜,往往是沒有發言權的。
“你中彈了嗎?”
基于一個教師的基本人文關懷,他還是忍不住問。
“被咬了一口,不過沒打中內臟——帶我去個僻靜的地方。”秦有余一字一頓地說。
“干嘛去啊?”鄭不解,而且車油燒得不多了,他打了兩次火,卡車轟隆隆地叫起來。
秦有余抓住鄭心秋的手,“這里,是不是離縣城不遠了?”
“很快就到了。”
“那別打火了,”秦有余說,“把車停到大路邊,你隨我去找個牛棚草房什么的。”
“幫我取子彈。”秦說。
鄭心秋看著秦有余好大一會兒,然后下了車,四處眺望,此處稀疏散落著幾戶人家。而在他們前面即將翻過的山梁下,窩著一間木瓦房,年久失修,殘敗荒破,正是他們要找的類型。
鄭心秋是在天干寺的“八卦陣”里待得太久了,但他這些年讀的書不少——開闊孩子們的視野首先是豐富了自己的頭腦,他看過不少理論和研究,他了解過斯德哥爾摩綜合征,當時他對這種心理疾病表示不可置否,心里充滿了極大的好奇。可是今天他親眼看著秦有余在毫無麻醉的情況下割開自己的身體,取出了沾滿血污的橢圓形子彈頭后,他震驚了,他對秦有余另眼相待,他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崇拜——迷戀秦有余,這可能就是斯德哥爾摩征兆了。躺在地上這個咬著衣袖擺的男人,五官由于痛苦都擰到了一塊,看他為人的一股“狠”勁兒,想也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卡車師傅。但這個人分明又不是正派作風,臉皮厚,眼睛毒,做的事情都不太厚道!這種人……他是魔鬼嗎?魔鬼有這么頑強的生命力和令人敬佩的閃光點嗎?
可魔鬼就是魔鬼呀。他們經歷的越多,生存能力越強大,就足以干更多的壞事。
秦有余醒過來,問旁邊發怔的鄭心秋,“鄭老弟你有沒有電話?”
鄭心秋舌頭摶了一下,“電話有一個,但已經關機了,我怕隕會打給我——鄭心秋沒有提醒他村里還沒有網絡信號。”
“行!秦有余鼓勁,等我們好生干一票,你再報弟妹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