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百十號人出寨門后，繞過竹林，直奔落霞山。

路上，沒有一個人出聲。

哪怕是山路難行，耄（mao）耋（die）不慎滑倒，也只是攙扶起來。

除了腳步聲、呼吸聲，再無其他雜音。

落霞山不算高，卻也頗為陡峭。

順著羊腸小道，排成一排，前拉后推，艱難前行。

山頂處，有一斷崖。

斷崖上，有一山巖，長約數米，斜向外生。

山巖頂上，有一方形石臺，與山巖渾然一體。

石臺后，擺一香爐。

張翠翠抱著漆黑包布，小心翼翼的踏上山巖，往石臺走去。

山巖寬約一尺，崖頂橫風呼嘯。

山巖下，是萬丈深淵。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張翠翠步步前行，不敢絲毫分身。

至石臺邊，將黑色包布放于石臺之上。

念叨說：“娃娃，上了升仙臺，便出了人世間，不要戀家，不要戀家……”

站在崖邊的村民，紛紛跪拜。

帶著無奈、惶恐的語氣低聲道：“仙途路遠，不要回頭?！?

一瞬間，那種凄慘、悲烈的氣氛，到達頂點！

有些人，已然在低聲抽泣。

誰又能知道，看似風平浪靜的落霞山，卻如此的艱難。

張翠翠不理會包不中掙扎的生命，毅然回頭。

當張翠翠走上斷崖，方喜兒又順著山巖，走向石臺。

把三根點燃的香，插進香爐之中。

掏出暗燃的火折子，吹了吹，點燃一把黃紙，灑下山崖。

小心翼翼的跪在一尺寬的山巖上，磕了三個響頭，凄厲高呼道：“大仙，孩子給您送來了！”

村民同樣磕頭高呼：“大仙，孩子給您送來啦！”

之后緩緩起身，齊齊向后轉。

不等還在山巖上的方喜兒，就快步往回走。

方喜兒亦是小心翼翼的走向山崖。

沒有人回頭。

更不敢回頭！

這一刻丘圣人對方喜兒這個碎嘴的婆娘生出了幾分敬佩。

這一切流程，仿佛預演數十遍一般熟練！

顯然，這事不是第一次發生。

通過召喚物看完全程的丘圣人，心里像壓了塊巨石般沉重。

哪有什么歲月靜好，只是有人負重前行，才有了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山崖上，一道勁風陡然吹過。

吹開了石臺上漆黑的包布……

剎那間，丘圣人只覺得毛骨悚然。

包布中哪是什么孩子，分明是一只怪物。

長著一只蛇頭，渾身長滿黝黑的鱗片，四肢像是蛇尾一般，哪里有什么手腳。

丘圣人明白了，明白村里孩子為什么這么稀少，為什么一切的資源，都向孩子傾斜，向懷孕的婦女傾斜！

更明白了生孩子為何要全村前往。

……

村民們回來，又去了槐花家。

丘圣人和其他四個小孩兒也跟了過去。

說實話，要不是這么多人，哪怕兩世為人，在見識過蛇孩的詭異后，丘圣人也不大敢去生出蛇孩的槐花家。

到門口就被堵著不讓進，堵門的正是朱子楠，他也在被拒之門外之列。

不過，這難不倒丘圣人。

放一只召喚物進去，所有事情便一清二楚。

方喜兒拿著一把香，院子死角個燒三株，最后在院子中間的供桌上的香爐里，又插了三株。

供桌上擺了一些時下鮮果，還有一只退了毛的公雞。

方喜兒左手端著一碗清水，灑在大門口。

邊灑邊厲聲說：“仙路漫長莫回頭，回頭還有江河阻，越過江河道劍臨！”

隨后，右手中的黃紙符劍當空一斬。

高呵道：“殺！”

這話是對蛇孩說的。

意識是讓蛇孩走了就走了，別想再回這個家。

方喜兒轉過身，對著屋門磕了三個頭。

之后左手端一碗清水，右手拿著柳枝，四處揮灑。

邊灑邊念叨著。

大意是去除污穢、牛鬼蛇神別靠近。后面又說了些喜慶的話。

待儀式完成，老村長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都各回各家，該干啥干啥。”然后又對槐花的男人白雷說：“好好安慰安慰槐花?！?

白雷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村民陸陸續續出了槐花家。

方喜兒最后出來，關上院門，掏出一張朱砂符紙貼在門頭。

然后莊重的神情一變，用尖利的聲音喊道：“李大友，你給老娘站??！”

李大友轉頭盯著方喜兒說：“你想干啥？”

其余村民也停了下來。

方喜兒細長的雙眼一瞪，薄如紙的雙唇一碰，尖酸的說：“咱們村養不起大仙！”

李大友眼珠子瞪若銅鈴，高聲說：“你啥意思？”

方喜兒說：“啥意思？還用老娘說嘛？咱們村容不下你家那位大仙！”

李大友也怒了，喊道：“方喜兒，別一天神神叨叨的，今天這事兒你要不給我說清楚，我饒不了你！”

方喜兒說：“我問你，你背著你家大傻子進村的時候，是不是第一個就遇到了槐花？你家的大傻子是不是燙傷后一夜就好了？要不是碰見你家的大傻子，槐花也不會……”

有些話不能明說，方喜兒也不敢胡言。

李大友說：“遇到了又怎樣，圣人沒來的時候還少了？圣人的燙傷本來就不重，一夜好了有什么稀奇的？”

方喜兒說：“放屁！傷的不重你會用布包著？”

李大友說：“我愛包就包，關你屁事??！”

方喜兒詞窮，卻正好看到了老醫匠，說：“老醫匠，你是不是說過大傻子手上沒傷？”

老醫匠面不改色的說：“傷的又不重，我老眼昏花，哪能看的那么清！”

方喜兒說：“別把大家當成傻子，李大友那天晚上去你家干啥了？”

老醫匠說：“還能干啥，去我家治傷了唄。那天大有受傷，大家都知道?！?

李大友突然高喊道：“方喜兒你夠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村里敗壞我的名聲，說圣人壞話。我不和你一般見識，還真當老子是好欺負的！”

方喜兒直接跳腳了，說：“什么叫我說敗壞你的名聲！你一輩子老光棍還不讓人說啦！你家的大傻子……”

話沒說完就被李大友打斷了，說：“別以為你是女的，老子就不敢揍你！”

方喜兒也不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張牙舞爪的往李大友撲去，說：“來啦！今天你不揍老娘，你就是老娘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