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蕭軍和哈爾濱《文化報》
- 宋喜坤
- 2272字
- 2019-07-05 15:07:49
序 關(guān)于《蕭軍和哈爾濱〈文化報〉》的話
宋喜坤博士把他的論著《蕭軍和哈爾濱〈文化報〉》送來,囑我說幾句話,我自然承諾下來。這有幾層因由:一是,蕭軍與我的生活和工作,有幾分關(guān)聯(lián)。記得在1947年,我去佳木斯東北大學學習的時候,蕭軍就是我們學校的文學院院長,雖然當時未能一面,但是他的書和稍后的《文化報》,還是大家非常關(guān)注的。讀起《八月的鄉(xiāng)村》來,感受著東北人格外親切的泥土氣息,感受到蕭軍是和我們在一起的。魯迅說:“作者的心血和失去的天空、土地,受難的人民,以至失去的茂草,高粱,蟈蟈,蚊子,攪成一團,鮮紅的在讀者眼前展開顯示著中國的一份和全部,現(xiàn)在和未來,死路和活路。凡有人心的讀者,是看得到的,而且是有所得的。”(田軍作《八月的鄉(xiāng)村》序)魯迅直觀、凝練的語言,蕭軍在東北烽煙中,粗獷、沉滯而絕不屈服的神情,使我們這些東北的青年感到親切的和由衷的誠敬。
二是關(guān)于《文化報》事件。蕭軍主辦的《文化報》是1947年5月4日在哈爾濱創(chuàng)刊的;到了1948年5月1日,在同一個城市又出現(xiàn)了一份由東北局委托,東北文化協(xié)會主辦的刊物《生活報》。《文化報》的讀者群是以“學生、店員、職員,一般小市民為主”,注重青年人的教育啟蒙的刊物;比較來說,《生活報》則是“專以知識分子為讀者對象”的刊物。就作者角度看,《文化報》是以非黨作者為主的民間性的群體;《生活報》則多系黨員作家組成的文化群體。應該說,這兩者互相促進,會預示著東北文化的美好未來。可是誰又想到,到了1948年頃,卻出現(xiàn)兩者相向,《生活報》展開了對《文化報》的大批判運動。一時之間,政治思想和批判的文章,鋪天蓋地而來。僅在一個月內(nèi),《生活報》竟以百篇批判文章指向蕭軍及其《文化報》,可見勢頭的猛烈。其結(jié)果是在1949年4月1日中共中央東北局出面作出了《關(guān)于蕭軍問題的決定》,指稱他反共、反人民,挑撥中蘇關(guān)系,并且“停止對蕭軍文學活動的物質(zhì)方面的資助”,要求東北各地的機關(guān)、工廠、學校按照指示開展大規(guī)模的蕭軍反動思想的批判活動。這時節(jié),我仍是大學里的一名學員。在學校的組織中,也同樣以正式學習的模式,卷入到斗爭的旋渦中來。
蕭軍(高莽的速寫)
不過,歷史從久遠的意義來說,是公允的。但它卻是在動態(tài)中運行的。按照《大英百科全書》的說法,“歷史一詞在使用中有兩種含義:第一,指構(gòu)成人類往事的行動;第二,指對往事的記述及其研究模式。前者是實際發(fā)生的事情,后者是對發(fā)生的事件進行研究和描述”。因此,許多歷史事件發(fā)生后,經(jīng)過沉淀,在不同時代、時期,不同的人們中間,會有不同的解讀模式和結(jié)論。蕭軍和《文化報》事件,也是如此。用宋喜坤的話說:“蕭軍及其《文化報》,在經(jīng)歷了一次次的‘朝花夕拾’,一回回的惡意把弄玩味,一輪輪的陪榜批判之后終于迎來了期盼已久的時刻。”這便是1980年4月1日經(jīng)中共中央批復,由北京市委發(fā)布的《關(guān)于蕭軍同志的復查結(jié)論》,肯定了蕭軍擁護中國共產(chǎn)黨、擁護社會主義,是一位有民族氣節(jié)的革命作家,為人民做過不少有益的工作;提出要為蕭軍恢復名譽,重返文壇,發(fā)揮所長。至此,蕭軍已經(jīng)是告別文壇32年73歲的老人了。
正是在這個時期,敏感的香港報刊(《開卷》),不僅發(fā)表了魏子明的《不肯屈服的蕭軍》一文,還刊載了董玉的蕭軍專訪以及大幅蕭軍的照片、高莽給蕭軍的速寫。一切似乎都步入了常態(tài)。
那么,歷史是否至此會戛然而止了呢?否。只能是告一段落。因為歷史在沉淀與深化中會不斷地演化出新的命題;會有不同的聲音和解讀的方式。史實也會在真實的基礎(chǔ)上不斷地豐富。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宋喜坤的論著,應運而生,構(gòu)成21世紀的現(xiàn)代版。對于過去的研究來說,它是一個傳承,也是一種拓新。在我的解讀中,一,它本真地探尋了蕭軍及其《文化報》的史料。近代學者梁啟超有言,“治科學者,無論其為自然科學,為社會科學,罔不恃客觀所能得之材料,以為研究的對象”“史料為史之組織細胞,史料不具或不確,則無復史之可言”(《中國歷史研究法》)。對于史料的精心考釋,構(gòu)成宋著的顯著特征。諸如,《文化報》的出刊日期,蕭軍在《文化報》著錄的次數(shù),乃至某人批判蕭軍時文章的篇名和次數(shù),都考察得精細到位。這給予論著以切實的生命。在這個意義上,論著的附錄部分,也具有一定的價值取向。
二,論著以蕭軍和他的《文化報》為中心,縱橫地構(gòu)建成一個歷史的思想和文化流脈。這就在個別中容納著一般。在蕭軍的文化足跡中,上溯到“五四”時期的文化啟蒙運動;20世紀30年代左翼文化和魯迅的關(guān)聯(lián);延安時期的整風運動和解放戰(zhàn)爭的東北文化和思想的潮流。這就在論著中,或隱或顯地梳理出中國現(xiàn)代的思想和文化史來。時代、社會、政治、文化、思潮,交互作用,使得文本充實而又豐富起來,從而具有了它的生命力和可讀性。
三,它對某些命題的演化探求,同樣閃現(xiàn)著自我的創(chuàng)新意識。在這方面,蕭軍的“新英雄主義”的形成與闡釋,是比較有說服力的。從含義到建構(gòu)過程以及多種表現(xiàn),都有所表述。如果說,在這方面,主要體現(xiàn)在系統(tǒng)地闡發(fā)中;那么,第五章,“《文化報》事件”引發(fā)的思考,則更具思辨的理性精神。其中的某些見解,自然尚待歷史的考釋,但勇于探索的精神,給予本書以不少的可讀性。如果說,前面的時代、歷史性的梳理,尚屬于事理的闡發(fā),那么,有關(guān)“解放區(qū)重構(gòu)的”主流話語和民間話語之間的沖突,其間宗派主義的考釋,以及蕭軍的性格及命運的言說,則由表及里,比較細密地論證了這次事件的歷史。正是如此,這一研究成果,對于重寫現(xiàn)代思潮史,特別是東北解放區(qū)的文化思想史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匆匆地讀過這部論著,濃郁的歷史記憶,再現(xiàn)在生活過的海洋中,只能略述所懷,權(quán)且為序。
孫中田
2014年9月9日于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