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爪降臨的那一刻，伊恩推開了盧娜，而克林頓推開了伊恩，并結結實實被獅鷲獸踩在了腳底下。

鷹目無比輕蔑地盯著腳掌底下那個人類，用嘴將他“賜”給自己的一箭從翅膀上拔出，丟在一旁。

「混蛋，這家伙不是一般的聰明啊。」克林頓的身體被它壓在身下，幾根爪子逐漸刺入他的身體，有從腰部的，從肋骨的，腹部的，將他猶如破爛的玩具一樣完全撕裂。

克林頓一口黑血吐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右手從腰包里奮力掏出那半截弓身，「父親，這么說你也是，咳！對不起啊，咱們家……的本領，沒能交……給我的……我的孩子。」他是一個士兵，不能違背執政官的命令，所以他并不后悔今天來到這里，但想到再也見不到妻兒之時，心中總有無限不甘。

……

「盧娜，你先跑。」盧娜身旁，從碎石堆里爬起的伊恩面色冷淡，他的臉上被碎石劃傷，鮮血將他半邊臉龐都染紅，而他手里也只剩下最后一支箭。

盧娜將自己散亂的頭發扔到腦后，面色悲愴：「我們還能往哪里跑呢？伊恩。」獅鷲獸從天而降，踏碎了樹冠穹頂，正好抵住他們回到主堡的去路，就連羅伊德的尸體也被它掀起的氣浪給甩到角落里。

「沒人會來救我們了，所有人都死了，馬上我們也會死。」今天早上第一眼從床上醒來，看見伊恩那笨拙的動作，盧娜毫不猶豫給了他一巴掌。她現在真的好想任由他給自己擦掉嘴角的口水，選擇不睜開眼睛，選擇把今天永遠睡過去。這樣，他們是否就能避開今天的禍事呢。

「死亡嗎？」這一刻，伊恩顯得非常平靜，「我已經經歷過一次了，那又如何呢，就是有點痛而已。」獅鷲獸此刻正專心致志地享用克林頓的尸體，像是忘記了現場還有兩個會活蹦亂跳的生命存在。

「你總是喜歡說胡話，哪怕到了這個時候。」盧娜目光呆滯。

「啊，我確實喜歡說胡話，有時伊薇也會責備我，但我只會和我的朋友們吐露心聲，有些則是埋藏在我內心深處的秘密。」伊恩擠出一點笑容。「咱們的相遇也算奇怪了，雖然我們是一個王國的子民，卻因為分裂而隔閡，但又因為戰爭而相遇，不因宗教而對立。盧娜啊，在沒有人在我身邊的時候，你真的是個很好的……朋友。」

盧娜沒有接著他的話，她的喉嚨口像被一塊石頭堵住。

「我聽說在你們北方，死亡只是一個開始，你的舅舅在死前喊出了烏戈的名字，他會在死后的世界帶領你們踏上偉大的征服之旅。」

「圣教則教導信徒們不比畏懼死亡，因為唯一的神會拯救每一個靈魂，帶著他們升入天堂享受永生的樂趣。」

「而在我的世界，死了，就是死了，一切都灰暗了，除非你能倒了大霉，被扔到一個新的世界重新生命的旅程。」

「不過還是得謝謝你們，父親，從未謀面的母親，大哥二哥，伊薇。還有羅克老師，古特神父，老奶媽，斯特林城堡與鎮子中每一位與我相識的人，希望有一天，我的尸骨能被安葬到家族的墓地中。」他在心中如此囑托著，并最后一次回過頭來，「也謝謝你啊，盧娜，很抱歉我這個不守信的人，說好了要每天給你讀書聽的。」

「先走一步了。」

……

「直視我，你這只畜生！」伊恩上前一步，帶著決然的心在它面前張工搭箭，目標直指獅鷲獸的眼睛。

獅鷲獸鷹目一撇，猛地抬起頭發出一聲仰天的鷹唳。

聲波穿透了伊恩的耳膜，比起上次還要刺耳，強大的聲浪將他一屁股掀翻在地，捂著耳朵在地上打滾，這時只要它伸伸手，伊恩連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

不知何時，聲音結束了，當他再次站起身準備反擊時，余光掃中那巨大的身軀已如烏云般襲來，利爪反射出寒光在下一秒準備將他完全切成兩半。致命的攻擊就在眼前，伊恩已經無路可退，當然他也不準備后退。

直到一股從背后傳來的力量將伊恩整個人都向后帶去，四目相對，盧娜的臉上充滿決然。

「你在干什……」伊恩話沒說完，整個人向后滾去，原來他站的一處地勢較高，現在徹底滾到整個庭院的最低點，直到后背撞到在城堡石墻下的花壇旁，劇烈的疼痛從后背傳來，他能感覺到一根尖銳的石刺刺入了他的腰部，一口鮮血嘩地從他口里爆出。

但比起這些，抬頭的伊恩卻看見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這個女孩與他原本不可能有什么交際，在這個世界，他們的相遇過于戲劇。雖然有一個不好的開始，但兩人之間卻因為一個相同的目的地而結緣，伊恩曾想如果沒有父親那一系列的“計劃”，也就不會與她相識。本就缺乏述說對象的伊恩在盧娜這里，有時反而成了話最多的那一個。

伊恩有過很多朋友，斯特林鎮子里的，巴克與迪夫，但他們與他在一開始就有身份上的差距，他們最終不會同一類人。家人是帶給他這十四年里最大安慰的人，然而伊恩與他們之間也有不能訴說的秘密。而城堡那些仆人與下人則更不用說了。

只有這個女孩，逐漸讓他在潛意識中慢慢解開自己的內心，也不全是因為他們有著一個相同的目的地，而是一些伊恩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他覺得他與她相處的很愉快很簡單，于是他的話就漸漸多了起來，漸漸放開起來，如果今天是他與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人被困在此地，伊恩也絕對不會說出他最大的秘密。

然而此刻，這個女孩……

盧娜的身體被利爪撕成完整的兩截，腰部以下被獅鷲獸叼在嘴中，半條大腿已經被咬斷。那傲立于上的畜生甚至還咂吧嘴來慢慢品嘗那細嫩的人肉。而僅有的上半身落在一塊城堡墻壁脫落的石板上，仰天躺著，腦袋抬頭倒著看向這里，此刻她的眼簾中只剩下伊恩。

「伊……恩，唔！」她在北方也算是部族中的掌上明珠了，何曾讓人傷過如此，鮮血從她口中倒灌出來，染紅她的臉龐，順著那栗色的頭發流入大地中。

「唔唔，額，啊！」伊恩不再敢直視那雙逐漸無神的雙眸，痛覺不再是掌控他身體的感覺，他只覺得渾身上下都充斥著不舒服，身體每個細胞都蠕動起來，摩擦、抵制、扭曲。兩只手爬上額頭，十指狠狠地抓著頭皮，指甲在那上面留下十道鮮紅的印記。

「你現在滿意了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伊恩的雙眼瞳孔開始爬入一種詭異的黑紅色，他終于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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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未知的空間，傳來一聲無奈地嘆息。

「拉格納，你這逼得他也，太過分了吧。」那是一個蒼老的聲音。

「我覺得尚可，反正這一切只要能激發他身體內的力量，到最后還不是能通過那小妞的術完全復原。」另一個狡猾的聲音。「不過說實話，索菲亞在幻境中把自己搞的這么慘，還真是惡趣味。」

「在那之后他們還會保留部分記憶，這個容器的年齡前后加起來也不過你這一世，如果那力量完全占據了他的身體，那你做的一切都會被視為對議會的背叛。」蒼老的聲音逐漸嚴厲。

「哎，就說吧，你們這幫迂腐的老頭子沒有阿特斯那家伙機靈，他將這孩子送到這個世界，難道會真的完全放養嗎？你們的眼光吶，就像平常看書一樣，越看越迂。從他啟程前往學院開始，他安穩的童年就結束了，接下來，哪怕拔苗助長，也要給他最大的考驗。」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拉格納，大賢者大人耗費百年心血的實驗所得到的這個容器，如果在你手上出現閃失，不用大人出手，我絕不饒你！」

「哈哈哈哈，容器嗎？」狡猾的聲音弱了下去，「不是我逼的太狠，而是再不快點，我的族人們都將隨著那片大陸的毀滅而毀滅，當初與阿特斯簽訂約定，只要他找到那個能拯救我族的孩子，我就停止發動“黃昏入侵”」

「但現在看來這孩子的成長，得令我更得慎重考慮當初的約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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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終于吃完了盧娜。

一點都不剩。

鷹喙上殘留著血液與肉沫。

腳下的土地是完全的血紅色。

一步一步靠近，獅鷲獸開始打量面前這個緩緩站起身的男孩，昨日他給自己三箭的傷害，它分毫不會忘記。現在他在自己面前還不如一只耗子，卻仍在自己面前站直身體？這令才智不輸人類的獅鷲獸很想看看他接下來究竟會有什么作為。

「哎，我說，你怎么不給我留一點肉啊，呵呵呵。」

獅鷲獸一愣，它是智慧不低的異獸，聽得懂人言。然而此刻面前這個男孩的話，卻像一縷恐怖的氣息，緩緩包裹它龐大的身體。

伊恩的眼睛終于抬起來與獅鷲獸對視上，后者這才恐懼地發現，那對不像人類的眼睛。

黑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