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

長樂宮分主偏二殿，主殿是主人寢宮及雅堂，偏殿則是午后小憩的地方和書房。

王娡在為后時，劉啟便分了這長樂宮給她，為不擾她再搬動，劉徹登基后便讓她一直久居于此。

此后，這座宮殿便歸為了漢朝太后的居所。

主殿內燃了清寧的梵香，如掌心大小的鳳凰疊引香爐安靜地臥在小幾上，幾邊坐著兩人。

“臣妾給母后、母親請安。”

女子福身行禮，她的指甲修得圓潤，未帶指扣的十指只抹了丹蔻，微微俯首間鬢邊的九鳳步搖輕晃，往下的赤色交領錯著儒白色，寬大擺袖邊上繡了鳳鳴圖樣。

她丹唇微啟，聲色輕泠，骨子里透露的端莊華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王太后彎了眉眼，起身拉她過來，她道：“阿嬌可是聞得大長公主來了？”

陳嬌只微抿唇角，依著她在小幾坐下，她道：“臣妾是來瞧母后的，尚不知母親也在這兒。”說著，她將目光投向一邊坐著的館陶大長公主，眸光柔碎著笑意。

館陶大長公主向來是個風行雷厲的人，氣勢向來凌人，今日見到陳嬌，眉梢都柔軟下來，她攏著衣袖將幾上的茶盞推了過去，道：“這是本宮近日得來的新茶，名喚云霧，皇后且嘗嘗。”

杯盞里的茶芽嫩綠勻齊，湯色清澈明亮，置放已久卻仍香凜持久。

陳嬌依言執盞，寬大的袖擺滑下一截，露出皓白的手腕，她細細品了一番，同館陶道：“此茶青翠多毫，醇厚味甘，是好茶。”

館陶瞧了一眼她那纖細的腕部，不動聲色地斂了眉，她沖王娡道：“太后娘娘，本宮同阿嬌是許久未見，甚是想嘮嗑一番，娘娘可放人否？”

館陶所求，王娡怎會不應，她仍盈盈帶笑：“是哀家的疏忽，阿嬌是該同大長公主親近親近。”

陳嬌乖順地垂眉，同王娡告退后，攏了攏衣袖跟在了館陶身后。

步入園子，如今的氣候不再適合種植海棠，劉徹便命人移了些紫薇、杜英來此，各花爭艷齊放，不輸三四月的西府海棠。

館陶攜了陳嬌的手，一路邁入園徑深處，而身后的侍婢早已被她斥退下去。

“娘。”陳嬌微微站定，說話間已然換了稱呼。

館陶搖頭，她直言道：“你可看到了這園子里的花？百花爭艷，群芳畢露。若只做一株不愿去爭搶的，它遲早會被他人踩在頭上的！”

“如今劉徹后宮尚未充盈，你便已是如此……”館陶說著一把將她的袖擺撩起，露出那雪白腕肘間的一團淤青。館陶的眸子里不由地泛出憤憤，“你莫要說不是別人欺你！我兒的性子本宮最是清楚，你同我道是不是那劉徹……”

“娘……”陳嬌蹙了蹙眉，她辯解道：“只不過是…不甚撞到罷了。”

“撞到？”館陶嗤笑一聲，“你貴為皇后，除皇帝外乃最是尊貴，不知是哪個宮婢敢如此沖撞你？”

這話，便是要追究那人的責任了。

陳嬌低嘆一口氣，眉間柔意不改，輕拂開了館陶的手，沖她盈盈跪下。少女露出一截瑩白脖頸，鬢邊的珠釵玉環襯得她面如嬌蘭。

“女兒自入宮來，旁人并無半分不敬，陛下他初初登基，朝廷政事尚且自顧不暇，怎會將注意力放在后宮上。況且女兒同他自小便是有緣，他曾立下金屋之約，我是信他的。”

館陶瞧她一眼，心中輕輕嘆一聲，伸手將陳嬌扶了起來，只是她面上卻哼聲道：“也是，只要本宮一天在世，他是不敢如何的。”

見她愈發離譜，陳嬌只得扶著她，一步一路邁出了花園小徑。

身后群芳爛漫，招峰引蝶。

天上的余暉將少女的面容映得嬌艷，仔細看著，又透著一股子冷泠。

劉徹十六便登臨大統，如今已然一載，她雖是他表姐，卻也不過十七爾。

她是信他，愿愛他、敬他。

可他呢？也會如此嗎？

陳嬌猜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