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弘的宮宇檐牙高琢，飛揚的檐角掛著的銅鈴叮鈴作響。身著統一宮裝的宮人們端著手邁著細碎的步子快速穿過抄手長廊，淺綠色的衣擺拂過綴了浮雕的石柱，旁邊的花骨朵泛著淡淡的香氣。

宮門外，一頂黑色繡了赤金暗紋的轎子低調地被四個體壯的力士穩穩地扶著入了秦宮。

此時，起蓮坐在阿嫎的身邊，心下不由地有些忐忑，她這次還是第一次再回秦宮，距當年她隨阿嫎出宮已有四年有余了。

起蓮不由地摸了摸眼角的細紋，看向了撩起簾子看外面的阿嫎。

女子的側臉弧線優美無比，肌膚在折射進來的光的照耀下細膩動人，歲月待她著實寬厚，面容上連一絲多余的細紋都看不出，她的眸子里依舊有著少女般的純色。說來，她還比阿嫎小上幾歲，這么想著，她又暗自啐了自己，怎么能拿主子和自己比呢？

“姑娘？”

轎子不知何時已經停下，外面的內侍已經等了好一會，仍不見里面的人有動靜，這才小心地出了聲。

起蓮立馬回了神，率先撩了轎簾下去候在一旁，接著阿嫎微微彎腰，露出雪白如玉的脖頸，再往上瞧的面龐被輕紗覆蓋，只露出一雙明亮得很的眸子，一眼望去便能窺得里面的靈動。

她淺藍色的裙擺那端被她繡了幾只欲飛的蝴蝶，此時隨著她的走動一飄一擺，好似活了。

外面的太陽著實有些刺目，旁邊機靈的小侍連遞了把傘給阿嫎，起蓮接過為她撐開了。

阿嫎不由地看向小侍，沖他彎了唇角。

那小侍連忙誠惶誠恐地低下了頭。

……

秦宮向來金碧奢華，赤金打造的燈籠高掛在殿宇長廊下，太陽光折射下來，散發出令人暈眩的光芒。

穿過長長的抄手走廊，細刻了雕畫的石柱依舊立在拐角處。

前面就是咸陽宮了。

阿嫎看著前面再熟悉不過的景象，讓起蓮候在這，自己邁向了這座禁錮了自己多年的殿堂。

她之所以會再來這，完全是對記憶深處的那個陽光明媚的少年心疼了。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亦已放下對他的怨怒，在宮外的這幾年愈發地將她的棱角慢慢磨平，跌宕紅塵里，阿嫎似乎已經察覺到了當年嬴政那些的不易、彷徨、無奈。

她輕呼出一口氣，緩緩地拾步邁過赤色的、高高的門檻。

站在前面的許愈沖她恭敬地點了頭，此番阿嫎瞞著嬴政前來秦宮，他是知情的一份子，還幫著十六一起來瞞著這事。

不過，王上若是見到了姑娘，定是歡喜的吧……

咸陽宮內大大小小的殿宇極多，根據許愈傳來的話，嬴政此時正在書房批閱奏折。

殿外種了一圍的扶桑，一大片的紅色整齊地羅列著，此時正是扶桑花的花季，又許是花主人精心照料著，這片火紅開得極好。

阿嫎有些驚喜地看著。

在趙國，這種花名喚朱瑾，是極常見且極易養活的，不過它們只適合養在溫潤潮濕的地方，當年她為了生活曾經常跑去水塘邊采摘，再拿去販賣。

只是在秦國的話卻是反之，或許是水土不一，只要稍有不慎，便容易枯萎。

阿嫎已經許久未見過了。

再往前便是殿內前廳，她拾步走了進去。

外邊的陽光耀眼，殿門此時大開，嬴政正伏案揮毫，似是有察覺一般，他微微抬頭。

逆著光，隔著面紗，嬴政看得不是很清楚她的神情，依稀能瞧見她的裙擺飛揚著，身形柔意，宛若一只欲飛的蝴蝶。

他只覺得胸膛內震耳欲聾，仿若有什么要跳出來似的。他張了張唇，想說些什么，卻發現喉間干澀得厲害，一時間，他竟有些焦灼起來。

阿嫎彎了彎眉眼，看著嬴政急匆匆地站了起來，像是又和記憶深處的那個小少年重合。

她道：“你身體哪里可還有不適的？”

“阿嫎……”高大的男人喃喃出聲，像是對她的溫柔有些不可置信。

“你終究是我的弟弟。”阿嫎輕嘆一聲，似是提醒又像是和好之語。

聽了她這話，只不過一瞬，嬴政的眸子便黯淡下來。

當年在趙國，在朱羅巷的一切，終究是回不去了……

大開的窗口輕風陣陣，不停撩撥里面人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