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

夏日里的風帶著這個季節特有的炙熱，拂面而來。狹窄巷子邊立著的幾顆桑槐上的知了在不停地叫著，讓人心里沒來由地多了幾分燥意。

此時正是正午時分，日頭高懸，明晃晃的耀眼折射出的光芒，讓那些個本想外出勞作的農人們頓時有了怯意。

“瞧著，這日頭，苗子該又要倒一大片了！”有半百老人捻著白長胡須，不由皺眉嘆道，他黝黑臉上的深壑因而更深邃了。

隨之應和而來的是一片參差不齊的哀嘆。

烏家西巷邊盡頭處，卻在此時傳來了一陣不可遏止的爆喝聲：“既不能文，而今武卻也不得！汝想做何？”

面對氣得吹胡子瞪眼的粗狂男子，坐在木桌上搖來晃去的少年卻是一點也不害怕，他聽了這話，從桌上跳下來，玩世不恭的笑容收斂了些，他道，“學文不過能記住姓名，學武不過能以一敵百，籍要學便學萬人敵！”

男子聽著他的話，眸光漸深，可不過一剎那便收了神色，擰著眉順手抄起門邊的木棍朝少年狠狠揮去，“凈說些無用之話！”

“哎呦！”少年胡亂在屋里亂躥著，趕緊求饒，“哎！叔父，叔父別打！”眼瞅著男子手下頓了頓，他矮身一閃，不過轉眼功夫就已跑到門外，沖著里面做了個鬼臉就撒歡似地跑開了。

項梁看著他跑遠的身影，將手中的木棍“哐”地一聲丟開了，罵了一句，“臭小子。”

此時，里間的布簾突然掀被開，走出來一位身著麻衣的中年男子，他長相平平，卻勝在有雙眼底淡如水的眸子，使得他縱然粗布麻衣在身卻依舊帶著儒雅之氣。他朝項梁拱拱手，喚了他一句，“二公子。”

項梁坐在木凳上向他抬了抬手，“子輒，來，”同他道：“我竟不知阿籍這小子是個有野心的。”

“身處亂世，小公子這般倒也不足為奇。”林子輒抬手為他沏了一杯茶，語氣開始稍顯凝肅地道，“聽說半月前，蘄縣發生了暴動，約摸著是百姓們不滿…”

項梁聽此，冷哼了一聲，道：“這天也該變了！”

“公子，”林子輒定定地望著他，語氣沉重，“此乃契機。”

見項梁垂目深思，他又接著道，“先前秦滅六國，尤我楚王最冤。坊間皆流傳‘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況且項氏世代為楚將，若由公子來復立楚國社稷，也教得天下人無一二話。且如今那秦王早已不得人心，現下蘄縣百姓又暴動，正是滅秦良機。”說罷，他離席朝項梁行了一個大禮。

“還望公子早日定奪。”

……

“阿虞！”少年一個蹦跶進了廚房，順手抓起案板上的一塊剛出鍋的糕點，不顧著燙便扔進嘴里，他左右看了一圈，卻不見人影。

“呔！”項籍一回頭，便被嚇了一跳，沖著面前的少女嚷嚷著，“你怎的站在我身后也不吱聲呢……”

那個被他喚做阿虞的少女卻沒理他，掀起被熏得很燙手的鍋蓋，將鍋里的菜盛到一旁的木碟中，又手腳麻利地將鍋給刷洗干凈。

她沉默地轉身，卻看見少年坐在她時常燒火時用的那個小板凳上，歪著頭沖著她笑，褐色的瞳孔里宛如裝滿了星辰。

突然間，讓她想起了那一年初見，他在硝煙彌漫中踏步而來，一伸手，便給了她一個依靠。

她還想起了小時候有人教她的那句詩。

在模糊的記憶中仍然清晰。

人生若只如初見……